“是……是这样,我们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万分抱歉。”
“唔。”祝盛沉默几秒,他扭过头,看到了人堆里茫然无措的祝延辰。随即他上前几步,一只手搭了上去。
“看来你有些运气。”他不苟言笑的父亲如此评论,“这是前所未见的突破,延辰。如果合理训练的程序能够顶替‘原本的意识’,我们不需要再搞脑内冲击那一套。”
“这是你带来的好运,看来玩家系统的安全性要进一步提高了。”
一时间,祝延辰不知道该为哪件事绝望。
是母亲再次恶化的病情?是父亲评价母亲的语气?
还是他久久不愿离开“那一边”,导致玩家系统被进一步推动?祝延辰不再一无所知——如今他知道,如果这方面的研究成功,合成人们不止会在谎言中死去。他们可能在更早之前,便因为“性格不合适”被NPC程序替代。
他深吸一口气,挣开父亲的手,扭头就跑。
母亲那边有父亲在,他做不了任何事。可关于“那一边”,他还有能做的事情——
他必须见束钧。
记忆中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奔入黑暗深处,现实里的祝延辰露出一个苦笑。
或许从那天开始,一切就不可挽回了。他能感受到湿冷的蚀质爬上他的胸膛,他叹了口气,中断了回忆,也松开了手里的枪。
他们到底跨不过这二百年的血海尸山,如果这就是结局,这样结束也好。
可他放空大脑,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的身体在变轻,胸口的疼痛消失了,所有疼痛都消失了。他的双脚一阵阵刺痒,如同冻伤的肢体挨到暖炉边。祝延辰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的伤处在愈合,一切都……
非常温暖。
那些怪异的手笨拙而小心地裹住了他,就像一个拥抱。
第63章 最后的约定-下
束钧记得分别时的每一个细节。
事实上, 他对他们的分别有着隐隐的预感。团圆节后,烟尘的情绪越来越不好。对此,烟尘自己的解释是母亲病重, 心中担忧, 可束钧知道那不是全部。
那人藏了什么秘密, 像把刀片埋入心脏,疼痛之余强行掩饰。束钧眼看着他难过,心里急得上火,也不好强行逼问——他问了不知多少次, 烟尘都不愿说。
烟尘平时与他最亲,想必有自己的理由。
他只得对烟尘更好一点, 试图将对方的悲伤冲淡些。
束钧向来入睡很快, 可在他们分别之前,他渐渐睡不着了。他会刻意去听烟尘的呼吸频率,一旦发现对方没睡, 他便胸口发堵,只得装睡——要是让烟尘发现,烟尘肯定会把这份影响揽到自个儿身上,更难过几分。
以为他睡熟了,烟尘会轻轻吻他的发顶, 拘束而绝望地拥住他。束钧任由他抱着, 被勒痛了也一声不吭。确定烟尘睡过去,他会起床拉拉被子,随后把人轻轻抱在胸口。
只要这样做,烟尘纠结的眉头会舒展些。
束钧尽了一切努力,他试图将遇到的所有趣事分享给烟尘。可不知道为什么,烟尘面上开心应和, 眸子里的悲伤却淤得更深。
“明天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他们相识将满一年,烟尘如此说道。
看来烟尘终于扛不住,打算和他摊牌。
束钧早早便在家里正襟危坐,甚至像模像样地沏了两杯茶水,又加了些糖。可是茶水凉透,烟尘也没有来——烟尘是个很守时的人,这一年内从未迟到过。
终于,在束钧思考要不要出门找人时,门终于被敲响。
烟尘的模样吓坏了束钧——他气喘吁吁,身上全是汗,表情看起来惊恐又绝望。
“快进来。”束钧迅速取来热毛巾,又把两杯凉茶倒在一起,加热茶混得温热,递给烟尘。“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
烟尘灌下大半杯茶水,将脸一抹,双手紧接着按上束钧的肩膀。
“对不起。”他哽了半天,终于开口,眼圈有点发红。“……《侵蚀》不是游戏,你的世界才是。”
“阿烟,你在说什么?”
“我骗了你。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侵蚀》。束钧,这个世界全是假的。它的教育、宣传全部倒向《侵蚀》。可是你见到其他的游戏了吗?只有这么一家独大,还持续了百年以上,这根本不正常……”
束钧从没料想过,烟尘憋在心里的是这么个惊天骇俗的事。对方的状态看起来不对劲,或许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他是不是该申请医疗援助?
“求你了。”烟尘的声音带着哽咽,“相信我。”
束钧咬咬嘴唇,收回手:“你继续说。”
“你们是被我们训练的‘活兵器’,比普通人强太多,才被这样小心地控制。在《侵蚀》中死去,人就真的没了,没有什么转职业,真实的生活玩家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团圆节那天,我们都看到徐坎了。”束钧喃喃道,“阿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徐坎的确死在了《侵蚀》里,他看起来没事。这里这么多人呢,也不是每个人都是玩家……”
“那根本就不是徐坎,是人工制作的NPC,他们一家都是。这座城市里,绝大部分人都是真正的NPC。”烟尘痛苦地闭上眼,“还记得最开始,你带我回家那晚吗?”
“记得。”
“我妈妈病得太痛苦,来这边逃离病痛,我来陪她。”祝延辰轻声说,“她一直要我多走走。我们相遇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待着难过,散步时上了公交车。那天你应该察觉了什么。”
的确,烟尘这么一提,束钧也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城市的治安向来良好,夜晚照明也充足。24小时营业的店不少,哪个时段街上都有人。他在市中心附近遇到烟尘,烟尘却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认识了这么久,束钧对烟尘的性格相当清楚。烟尘不喜麻烦别人,当初他俩只有一面之缘,他的借宿要求有些突兀。
这不是多大的事,束钧玩得开心,渐渐就将这事忘到脑后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为了减少监控难度,只有‘玩家’周边的世界在运转。妈妈住处的附近有个玩家,公交驶出他的感知范围,车上所有人瞬间不动了。我当时吓坏了,所以才想要跟你走……只要在你身边,世界就是正常的。”
束钧脑子嗡嗡响,他本能地觉得这些不可信。可仔细听来,烟尘又不像在胡言乱语。多年的常识和对朋友的信任厮打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我……我不知道,我再想想……”
烟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径直朝胸口刺去。
束钧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夺刀。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刀尖便在祝延辰胸口停下——一层屏障凭空出现,将刀尖挡下,发出锃的一声。刀尖堪堪刺破皮肤,洇出一点血色。
“你这是干嘛?!”束钧劈手夺过刀子,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
“这是作为‘人类’,那边给的特殊保险。”烟尘攥紧拳头,他将下巴搁上束钧的肩膀,声音彻底哽咽。“我和妈妈都不会在这里受致命伤,我……”
可惜束钧没能听完这句话,他脑后一痛,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天地翻转,他睁大眼睛,努力看向烟尘的方向——
模糊的视野里,烟尘脚底闪出一圈蓝光,直接消失在了房内。
再醒来时,束钧瘫在靠背椅上,房内空空如也。水果刀上没有半点血色,两杯凉茶还在桌上摆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只有时间确切流过。
是梦吗?
热毛巾在原处,地板光洁如新。束钧慢慢地摸上肩膀。他的肩膀上多了点不自然的水渍,摸上去有点凉,像泪水。
束钧狠狠吸了口气。
当晚,他第一次独自入睡。束钧翻来覆去睡不着,烟尘的话一句句在他脑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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