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家到许文玲工作的超市只有3公里,但不幸赶上了晚高峰。
路上堵车。车厢里的两个乘客都没有说话。
华灯初上,天色一点点变黑。
“其实我理解你。”元问心的目光放空,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切哀伤,“我甚至很嫉妒你。”
嫉妒赢舟有这样的勇气和坚定。
这一刻的元问心看起来很有故事,也很脆弱。也许只要一个询问就能敞开心扉。
可惜赢舟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
许文玲在收银台,从下午2点一直站到了晚上10点。马上就是下班时间,有些收银员急着回家,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事,干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示意排队的人到其他人那去。
只要不遇上领导突击检查,倒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细节。
许文玲又是最后一个下班的。
她去工作间换好自己的衣服,打开手机,发现赢舟居然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下暴雨。我在超市外面接你。
许文玲的心情充满了意外。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镜子前,检查起自己的衣服,很普通的一套。还算得体。
镜子里的女人苍老,疲惫。被生活折腾的看不出年轻时美丽的模样。
许文玲走出超市,一眼就看见了撑着伞等她的赢舟。
在这短暂的对视里,许文玲看见了……一株花。
这株花只有一个花苞,滑稽地替代了原本脑袋的位置,脖子则变成了纤细的花梗。
纤细易折,又倔强不屈。
他会开花吗?开花之后呢?
这个错觉只持续了一瞬,和她臆想过的许多幻觉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许文玲的眼眶泛红,鼻子也跟着发酸。
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赢舟比自己年轻时还要好看。
他父亲就长得很好,当时有很多人追她,煤老板、服装厂厂长、大学生,可许文玲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那个没钱又来路不明的男人。
赢舟上前,把另一把伞递给了她。
“小舟。”温度有些低,冷风一吹,许文玲吸了吸鼻子,撑开圆圆的伞,“怎么想起来接我了。把自己冻感冒了怎么办?”
不是全然的爱,又不是完全不爱。
这或许才是亲情最伤人的地方。
赢舟在此时突然道:“妈妈。”
“……嗯?”
“我把李洋杀了。”赢舟用最平静的声音,陈述着最恐怖的话,“他的尸体在冰箱里。我缴了很多电费。没人报警的话,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找了辆车,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但赢舟就是想这么说。
天幕在此时十分配合地划过一道闪电。
几秒后,才有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许文玲的伞掉在了地上。
雨淋在她身上,许文玲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唇张开又合上,表情里充满了茫然和慌乱。看起来像要哭了一样。
或许她已经哭了。
但最后,许文玲回答:“好。”
第11章 第 11 章
011
赢舟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
但他只是把伞压得更低了一些,伞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还剩一截下巴露在外面。
风把雨斜着吹了进来,湿漉漉的水汽成了现在最好的掩饰。
等伞抬起时,赢舟神色平静的一如往昔。
他捡起了掉在地上被风吹了老远的伞,久违地朝许文玲露出了一个笑:“骗你的。”
许文玲的表情一愣,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接过伞时,手脚都是软的,内心充满疑惑。
赢舟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车里,元问心已经等候多时。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把后车厢留给了赢舟和许文玲。
许文玲上车的时候,元问心能感觉到,体内原本平静的蛊虫疯狂扭动起来,像是催促着它去吞噬。
元问心咬住舌尖,挠着自己发痒的手腕。那里很快被挠出了一道道刮痧似的红印子。
他用袖子遮住痕迹,转头,朝许文玲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姨好。”
许文玲还有些魂不守舍,双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她仓皇抬头,也露出一个客套应付的笑:“小元好。”
视线交错的瞬间,许文玲看见了一张浅橘色的狐狸脸。
开车的司机是陆仁,他的能力叫“无相”,车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而陆仁看上去也很享受这样的忽略。
他踩下油门,缓缓朝A市郊区的机场驶去。
赢舟率先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妈妈。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也许很难相信,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这是我的‘影子’。你见过。”
赢舟把自己的手在许文玲面前摊开。
黑色的细线像是水流,旋转着,从背后一直缠绕到了他的指节。
它在赢舟的掌心扭来扭去。像是在和许文玲打招呼。
许文玲呆呆地回答:“我……是。见过。”
就在今天早上,赢舟差点用它杀死了李洋。
李洋大概是被吓坏了,赢舟出去的那段时间,他在家里又哭又闹,说赢舟是怪物,一定要把他送到监狱或者疗养院去。
许文玲对此却没有太多反应,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想,这是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怪物呢,李洋实在大惊小怪。
但在现在,赢舟又一次提起时,许文玲突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呢?
“我们的世界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在暗中孕育出了很多怪物,这些怪物被叫作‘祸害’。而为了对抗这样的怪物,部分人类进化出了异能。”赢舟尽可能地用她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我,元问心,还有司机,都是这样的异能者。”
许文玲:“然后呢?”
元问心觉得,让赢舟来通知许文玲,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孩来说过于残忍。
所以,他主动加入了谈话:“根据我的观察。我怀疑你被祸害寄生了,被它寄生后,你会慢慢丧失理智,成为傀儡,最后死亡。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去专门的医院,接受正规治疗。”
这些事实在有些超过许文玲的认知了。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看上去茫然又无助。
许文玲问:“我病了吗?”
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一个人对未来拥有巨大的未知时,难免感觉到恐惧。
许文玲的目光落在了车里的毛绒地垫上,脚尖局促地并拢:“其实隐约有感觉到。最近几天,耳边的幻听一直很严重……我自己上网问了一下,说可能是精神分裂,让我去正规医院检查。”
她没去,因为舍不得花那个钱。
而且有个精神病当妈,说出去好丢人;到时候赢舟会被议论的,也不好说亲。
许文玲长大的那个村子里就有一个精神病人,疯疯癫癫的。本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可惜出去读了几年书,疯掉了。
他爹买了张火车站票,站了21个小时,把他从学校里接了回来。回来后,就每天搬着凳子坐在院坝里晒太阳。他爹让他翻晒谷子,他也只会傻笑。
许文玲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元问心回答:“阿姨。这不是病。我更愿意称之为‘污染’,你只是被祸害污染了。不过,和治病的原理差不多,想要解决掉祸害,需要你接受专业人士的帮助。”
许文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在网上搜过,幻觉和幻听,都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
现在,她耳侧就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他骗你的!不要去研究院!他们是想要杀了你!你就是个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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