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好像变成了普通的工业品,安静地倒在地上。
原本带着寒气和邪性的气息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螨虫一样,消失得不留痕迹。
又等了两分钟。荀玉跟天衍出现在门口。
荀玉接过何文递来的钥匙,打开了手铐的锁。
何文长长舒了一口气:“恐怖片里,出现这样分头行动的场合,一般是会死人的。你们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天衍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盒子,上面蒙着一层布。
一不注意,地上的小人偶们纷纷跳起,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向玻璃盒。
但身上拴着的黑线,明显限制了它们的行动。
黑线变红了一瞬,小人偶们发出惨叫,从半空跌落,皮肤上出现烫伤才有的黑红疤瘌。
空气里甚至飘起肉烤熟后的味道。
小姜饼人使用自己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起码赢舟就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很累,像是熬了个通宵还不能睡觉一样虚弱。
赢舟有些好奇:“带回来的什么?”
“人偶的原材料吧,是枚眼球。”
天衍把蒙着的布掀开,给他看了一眼。
粉红的眼珠子就躺在丝绒布上,像等待参展的宝石。
赢舟本能的感觉到了不适。一双眼变得干涩且灼热。
他低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过去的影像开始在赢舟的眼前闪现。
木质的大门被一个女仆娃娃推开,这个娃娃大概是一楼大厅里见过的那只女仆娃娃。
金属的小轮椅被推进房间内,滚轮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摩擦的声响。
房间的装潢格外欧式,天花板上是彩色的涂装。赢舟睁大眼,试图看清楚那些繁琐的花纹,却只感觉到一阵头昏脑胀。
卧室中间的大床四角都有支柱,上面悬挂着蕾丝帷幔。在蕾丝布罩若隐若现的遮挡下,赢舟只能听见一些声音,看不清他们的脸。
靳白羽手里拿着针管,脚边,金属的医疗险敞开着,一丝丝冷气正在从里面往外窜。
冷空气会比普通的空气重,因此这些烟雾似的冰云都是流淌在地上的。
赢舟看见了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床边,那条胳膊上布满针孔,还有一道道伤痕。有些是新的,有些看起来快要痊愈,只剩一条肉色的疤。
陶瓷里,有一项极其特殊的品类,叫做“哥窑瓷”。瓷器工匠会在烧制的最后一步,故意把瓷器轻轻敲碎,让它们的表面呈现出独特的裂纹花纹,使其看起来更有历史的底蕴。
太岁就像这么一具哥窑瓷。
靳白羽娴熟地把药液注入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太岁的身体出现了不太明显的轻颤,这纯粹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疼吗?”靳白羽问,声音有些心疼,“新研究的试剂,听说浓度很高,在研究所里一般稀释后才能给人用。换成你,应该可以忍受的吧?”
可回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
“对了,给你说个好消息,我被通缉了。外面到处都是我的照片和悬赏,价格高到我看到都心动。”
“但他们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你,无非是比我多一个谎称正义和理想的旗号。”
“如果我死了,你会高兴一点吗?”
“……”回答的依然只有沉默。
靳白羽突然把手里的试剂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淡蓝的液体在纺织的彩色地毯上晕开,刺鼻的煤气味污染了空气里令人沉醉的花香。
“赢舟——”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看我?”
靳白羽的质问声一次比一次激烈,他狠狠掐住了太岁的脖子,声音沙哑而愤怒。
这具带着病态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床里。
靳白羽大概是真的想掐死他。
一片片漆黑的鸟羽刺破他的皮肤。冒了出来。暗红的血从羽毛与皮肉交接的地方流出。
床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本能地张开嘴,发出一些微弱的气音。
靳白羽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神情格外委屈,像是被家长批评的小孩。
靳白羽又抓住了赢舟的头发,逼着赢舟和自己对视:“可是这都是你的错,你明知道我会被你激怒。”
无论是好的坏的,狂躁、不安、愧疚、恨和爱,赢舟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靳白羽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堵墙,又或者是一个黑洞。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痛苦与乏力。
他疯狂又清醒。
靳白羽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赢舟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靳白羽身上。
这一刻,靳白羽的脸上焕发出生机勃勃的光彩。
但在下一秒,这点眼神都被吝啬地收回了。赢舟看过了他,眼里没留下任何情绪。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恨。
靳白羽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他浑身发冷,牙关紧咬,显然陷入了一种暴怒的状态。
坐在轮椅上的小人偶开口道:“靳先生……我是来……”
似乎是到现在才想起旁边有人,靳白羽在这一刻,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人偶师。
人偶师的心微微一颤。
因为靳白羽在哭。
他眼眶通红,明明听不见任何哭声,他的表情却比人偶师见过的任何人都绝望。
靳白羽捂住自己的脸,任由眼泪落下,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不看我,那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吧。”
……
……
在外人眼中,赢舟只是和粉色的眼珠对视了一秒。
下一刻,赢舟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明明被掐的人不是他,他却依然感觉到了窒息。
他弯腰,控制不住地干呕,脸上泛起一阵红潮。苍白的肌肤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身体发热发烫。
姜饼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地上又蹦又跳,发出一阵“叽叽”的叫声,听上去格外焦虑。
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它的话,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它。
“赢舟?!”
“别急别急,我看看!深呼吸!深呼吸。”
“这里有药研究所的,我**,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几个人围在了赢舟身边。
赢舟蜷缩着身体,眼睛睁开一条缝,双眼发红:“我,眼睛疼。疼……”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
一股很清淡的花香冒了出来。像是在衣服上喷洒过的香水,过了几天后的那种香调。很淡,不凑近闻根本发现不了。
天衍的嗅觉不太敏锐,但它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却在没人指使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睁开。
何文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弟弟的声音。
它说:“哥哥,饿。”
何文还是第一次听见它说话,难免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是正常情况,影子是可以控制住这股气息的。
但它现在又要压制人偶,又要维持身体存在,难免分.身乏术。
影子跳起来,趁着天衍不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玻璃盒。
它做出了让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壮举。
影子用头,狠狠砸向玻璃罩。
玻璃应声碎裂,它张嘴,把里面那枚粉红的树脂眼球吞了进去。
满屋子的树脂眼球都开始惨叫。发出尖锐的嚎哭。
它们摇摇晃晃地挣扎起来,但很快像是干瘪的气球一样,开始枯萎。满屋子的眼珠子变成了一堆漏气的废料。就连材质也很像是没充气的气球。
天衍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影子捏在手里,盘了一圈,找它的嘴在哪:“别乱吃东西啊,一会拼人偶还要用的,而且指不定有毒呢。树脂橡胶是能吃的吗?给我吐出来,BY郁阎兔听话。”
荀玉对于影子出人意料的举动也深感意外。
但他很快制止了天衍:“它是赢舟的进化源。也是异能的一部分。这么做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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