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星者(212)
只是还有些不可置信,毕竟钟云从还很年轻。
“伤哪儿了?严重吗?”他继续试探,钟云从笑了两声:“还挺严重的……所以麻烦丁队长请贵队员挪挪脚,好让我去看医生。”
丁成业笑的玩味:“这医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该不会以为现在还有人能坐诊吧?”
钟云从眼皮一跳,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躺了一地的人里不少是穿着白大褂的。
他蓦地升起了浓浓的不详感。
钟云从心底不安,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那这跟你们挡路有关系吗?”
丁成业抱着手臂,闻言失笑:“看来你是真不懂啊……那我告诉你好了,我们是来抓捕宗正则的。”
抓捕这样的字眼与宗正则联系到一起,不只是钟云从,同样戳到了谢城与任杰的神经,尤其是谢城,他面色一寒,沉声反问:“你说什么?”
钟云从的冷汗却是越冒越多,扶着墙直喘气。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宗正则有关。
宗正则再怎么样都是治管局的局长,纠察队,乃至他们身后的综管局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得罪他……除非他们确实抓住了他的把柄。
钟云从只觉得自己的头要裂开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一回来,就变了天?
“他发了疯,这个医院里的人几乎被他屠戮殆尽。”丁成业笑的漫不经心,用词却是分外刻毒,“你们也看到了方才的情形,我可没冤枉他。”
钟云从再也站不在,背脊贴着墙面慢慢往下滑,耳边传来谢城愤怒的质问:“他人呢?我要见他。”
眼前像是有一大群黑压压的飞虫转来转去,钟云从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也有嘈杂之音回响不停。
就在这时候,他恍惚听见了丁成业的一声冷笑。
“那你估计是见不着了……最多见见尸体。”
天旋地转,他目之所及的景象,全部都是颠倒扭曲的。
钟云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整个人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以柔惊呼起来,而被谢城揪住了衣领的丁成业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双眉紧锁。
钟云从抽搐的时候,头上的帽子掉了,露出了面部、颈部密密麻麻的疱疹,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除了以柔等人,皆齐刷刷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钟云从的意识已经开始流失了,满脑子都是宗正则的死讯,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仍是晴天霹雳一般。
“他、他发病了!”“离他远点!”
丁成业错愕地站在一众下属之间,满腹狐疑地审视着狼狈不堪的钟云从,但很快,他打定了主意。
这家伙在这当口病发,倒是个绝好的机会,也不用费心去想别的由头把他带回去了。
他正准备点两个人把钟云从拷回去的时候,过道的另一头却传来了喧哗声,丁成业冷不丁地听到一声“苏组长”,神经陡然绷紧。
他也来了?
他带人赶到医院之后,在天台寻到了宗正则的尸体,却没想到苏闲也在。
他登时头大如斗,有那家伙在的话,怕是今天没那么顺利能带走钟云从了。
不过在他亲眼见到苏闲之后,顾虑却立时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苏闲,根本没有阻挠纠察队的能力。
钟云从看着他被郑飞一步步搀着来到他面前,一颗心仿佛泡在了熔岩之中,在胸腔里翻滚、沸腾,扰的他不得安生。
他重新把帽子拉上,大半张脸掩在帽檐之下,苏闲望过去,只能窥见他微弯的唇角。
“我现在有点吓人……不好意思。”
苏闲想伸手摘掉他的帽子,无奈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好笑笑:“没事,吓不着我。”
钟云从没吭声。
郑飞扶着苏闲在墙根边上坐下,他的额角抵在冰凉的墙面上,低低地出声:“你都不想看看我吗?”
他的心倏地被攥紧,旋即又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看了。”
“你这样看不清。”他略微摇头,“云从,你好好看看我,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钟云从猛然抬头,帽子滑落:“……你胡说什么?!”
苏闲如愿以偿,微微一笑,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他的眉梢眼角,似乎想把所有关于他的细节都镌刻在脑海里。
“没骗你。”他的喉间又有血腥气涌起,迫的他重重地咳了两声,而后在钟云从惊恐的目光,他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云从,我快死了。”
钟云从似乎变成了一尊泥塑木雕,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仰着头,茫然无措地与他对视。
“不过,”他又听到他压低的声线,只有他们才能听清,“你总算赶回来了,我很高兴。”
钟云从的脑子轰然一声,把什么东西都给炸没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这么拼命地赶回来,不是为了看你去死。”
苏闲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人之将死,他已经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意,现在的他,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到。
他闭了闭眼:“对不起……”
钟云从身上又冷了几分,他弓起背,哆嗦的更厉害了,苏闲心中一恸:“怎么会这样?”
钟云从的心底充斥着愤怒、不甘和委屈,几乎要冷笑出声:还管这么多干嘛?反正你都要丢下我了。
可你怎么能丢下我啊?
呼吸道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钟云从的呼吸几近停滞,他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怎么了?”苏闲慌乱地转向以柔,后者眼底满是忧愁,正要开口,却冷不丁地插进了一个声音:“这还用问?苏组长这些年见的最多的不就是异种和……发病者?会看不出来他怎么了?”
苏闲面无表情地看着丁成业。
“毋庸置疑,钟治安官已经进入发病期了。”丁成业耸耸肩,“按照规定,我们必须把他隔离起来。”
第204章 因果
“哎,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丁成业见苏闲眼底戾气横生,偏偏却无法动弹半分, 心中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唏嘘,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蹲下/身,凑到苏闲耳畔, 轻声道, “你也怨我我, 我也只是个听命行的。”
苏闲神情冷漠, 双目如同两潭飘着薄冰的深泓, 阴冷晦暗, 但紧绷的下颌线及唇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不安。
他大概猜出了综管局的意图,既然如此,他怎么能让钟云从被带走?
可现在的他,又能做什么?
苏闲努力地想抬起手,可最终的成果只是手臂剧烈地痉挛了几下,依旧使不上力。
激怒之下, 他喉头又是一甜。
苏闲头一次发现自己毫无用处。
好在还有同伴, 谢城在听闻宗正则的死讯之后, 明显失去了先前的沉稳和耐心, 而任杰虽然对钟云从心存芥蒂,但也无法坐视他被纠察队带走。
毕竟他现在这个状况,要是落到了综管局手里,怕是性命不保。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拦在了钟云从面前,面色不善地与一干纠察队员对峙着,而对方亦不是省油的灯,不仅人多势众,还携带着大量的武器。
一时间,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他们。
以柔趁着剑拔弩张的时候,急急忙忙地把钟云从往后拉。
钟云从被病痛折磨的的死去活来,血肉筋骨都是僵硬的,但神智却是清明的,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以柔这样轻举妄动,很容易打破平衡,他虚弱出声:“以柔,别管我了……”
“这哪儿行……”以柔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枪声骤响,一粒子弹险险地擦过她的脸颊,带出一条红痕。
以柔吓得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地望向开枪的人,丁成业手里的枪仍旧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还好你是个女人,才会这么走运。”
以柔后怕不已,钟云从疲惫地闭了闭眼,知道事情不会善罢甘休。
丁成业自认手下留情,却没想到触了任杰的逆鳞,他冷笑一声,紧接着,对面两个拿着指着他的纠察队员就一脸痛苦地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他瞬时之间连杀两人,丁成业又惊又怒,一挥手,登时所有的纠察队员都调转了枪口,他咬牙切齿:“给我开枪!”
不曾想,谢城不屑地轻嗤一声,再然后,他属下们手里的枪管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平整的切口,自然也都齐刷刷地哑了火。
众人瞠目结舌,怎么都没想到,前一秒还杀伐果断的枪支变成了半杆废铁。
谢城沉声开口:“再有下次的话,消失的就是你的头了。”
丁成业倍感屈辱,情急之下,他反手揪住了苏闲的领口,还在发烫的枪口直接抵上了他的颈动脉,苏闲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丁成业也不看谢城等人,视线直接阴沉地扫向钟云从:“你想不想跟我打个赌——看是哪边快?”
钟云从胸口起伏不断,呼吸短促沉重,他自然明白丁成业是什么意思——是他打断苏闲的脖子快还是谢城削去他的头颅快?
他当然不敢拿苏闲的命当筹码。
可被当作人质的那个人却是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对于他的意思,钟云从心知肚明,却是视而不见。
“……都给我停手。”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扶着墙站起,谢城和任杰的目光都停在他脸上,钟云从没有理会他们愤愤不平的目光,只是看着丁成业:“放过他们,我跟你走。”
丁成业得意一笑:“钟治安官果然识趣。”
“你……!”苏闲的心底逐渐升腾起强烈的愤恨,但并非针对钟云从或是他的决定,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像个废物一样,拖了他的后腿。
他忽然极度渴望死亡。
苏闲的嘴唇动了动:“你杀了我吧。”
丁成业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略吃了一惊,尽管全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但苏闲依旧苍白而俊秀,只不过眼神太过空洞压抑,这种压抑绝不是因为一个人求而不得的失望附带的压抑,而是那种会让人失去向往光明,失去希望的压抑。
看来他是真的认为,比起活着,自己死去对钟云从才是一件更有利的事。
丁成业挑了挑眉,眼神又玩味地朝另一边飘去,钟云从显然也听到了苏闲的那句话,霎时就面如纸色。
这有趣。
看着他们互相折磨,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这样的情状显然极大地取悦了丁成业,他的手指依旧压在扳机上,却并不打算满足苏闲的心愿。
主要是也没必要,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太大。
何况,在它看来,不需要他动手,苏闲也很难活过今晚了。
“既然钟治安官配合我们的工作,我自然就不会为难苏治安官了。但前提是……”丁成业志得意满地笑道,但目光仍是忌惮地掠过任、谢二人,钟云从当然看得出他的顾虑,他朝那二位看了看:“按我说的做。”
谢城还想说些什么,钟云从却是面色一寒:“宗局说过,他去之后,治管局的下任局长就是我——我现在以局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站在原地,不许反抗,包括你,郑飞。”
郑飞原本是踌躇不已的,因为他的异能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但在苏闲被劫持、钟云从自投罗网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正蠢蠢欲动的时候,却被钟云从的话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