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星者(77)
女孩缓缓地松开手,露出了一张满是涕泪的呆滞面孔。
他直勾勾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平静而冷酷地告知:“她被人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苏闲与姜岂言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半掩的房门还隐隐传出女孩绝望的哭泣声。
“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姜岂言看似是谴责,可言语间分明透着戏谑,“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十几岁,也不算小了。”他声音淡淡的,“总得让她知道,她究竟犯了个什么样的错吧?”
姜岂言闻言笑的愈发开心,苏闲只觉得自己跟这人半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完全不想搭理他。
他们缓缓地从楼梯走下,经过四楼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他调转方向,往初三四班走去。
此时恰好敲响了下课铃,孩子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他冷不丁地往门口一站,一个少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他胸口。
见那孩子捂着额头喊痛,苏闲连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当了你的路。”
那半大的男孩见了他一身制服,并没有向其他学生一样,退避三舍,眼神中带着三分敬畏和七分羡慕:“您是来调查我们班那个失踪女生的吧?”
他不答反问:“你认识她?”
“认识是认识,不过不太熟。”男孩挠了挠头,“她只跟女生玩儿,老师也让我们别去打扰她。”
“这样。”苏闲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对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以后也想当治安官呢……就像霍璟治安官那样!”
苏闲失笑:“那就得有豁出大半条命的觉悟才行。”
说罢,他瞥了一眼少年脖子上挂着的纸质圆牌,好奇地打听道:“这是什么?”
“奖牌!”男孩骄傲地展示着他的“奖牌”,另一只手则扬了扬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奖品!”
苏闲恍然大悟:“运动会上得来的?”
少年得意地竖起大拇指:“短跑第一名!”随后又满是期待地盯着他:“这样我有资格进治管局吗?”
“等你到年纪了,可以去训练营试试。”苏闲拍拍他的肩,“顺便,恭喜你。”
与那名志向远大的少年道别之后,苏闲发现姜岂言正在应付李校长,便没有过去掺和,而是叫上下属,不告而别了。
“头儿,有发现吗?”一名治安官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苏闲刚要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家伙,果真是半点义气都没有。”
苏闲微笑着回首,姜岂言一行人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看来是已经搞定了李校长。
“原来姜队长打算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送回治安所去啊。”苏闲搓着手笑起来,“哎呀,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姜队长额角青筋乍现:“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苏闲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开始得陇望蜀:“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向姜队长借些人手了,没办法,这起案子实在太需要人海战术了……”
姜岂言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挑起半侧眉尾:“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你负责?”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苏闲敛了笑意,面色肃穆起来,“作案者既然是异能者,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味了,你们是管不了了……”
他说着嘲讽一笑:“事实上,真交给你,你也应付不来啊。”
姜岂言冷冷出声:“你这么应付得来,干嘛还跟我借人?”
苏闲也不以为意:“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来句痛快话,借还是不借?”
“不借又怎么样?”
“你这样的话,我就只好让我的领导去找你的领导了。”
姜岂言一声轻嗤,直接拉开车门,扬长而去了。
苏闲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汽车不住地摇头:“切,小气鬼一个。”
第66章 镜花水月(捉虫)
钟云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虚无, 他将自己的意识延伸的更远, 试图探索属于任杰的精神属性。
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无形无影, 无声无息, 无光无色。
他在这个空空如也的世界里停留了片刻,蓦然心念一动, 施施而行, 脚下迈出了一步。
刹那间,原本空无混沌的四周在他行动间竟然有了些许变化, 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如水中倒影般模糊晃动,嘈杂哗然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 明明近在咫尺, 那些画卷般的景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而不可捉摸。
他停下步伐, 那些突如其来的热闹也随之静止。
纵目望去,仍是一片茫茫缥缈,不过人的心境却与方才不同了。
他幡然醒悟, 他苦苦寻找的, 就在他眼前。
任杰的精神世界并非一无所有,相反,而是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 乃是由无限的时间构筑而成的。
宙, 便是他的精神属性。
任杰怎么都没有想到, 他特意为钟云从设下的“时间牢笼”会沦为自己的桎梏。
对方的意识好似蛛丝一般, 反借他的异能为契机,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他的世界无边无际,可对方的意念却化为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咆哮着顺着他延伸的方向奔腾而去。
我在退缩吗?!任杰无知无觉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继而反应过来——不,不是退缩,而是逃亡。
这家伙的触知力,完全就是一条跗骨之蛆,一旦沾上,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有那么一瞬间,任杰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他心中暗道糟糕,可惜悔之晚矣,就那么一下子,他已然在这场无声无形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他的时间停止流动,任由钟云从的触知力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整个精神世界。
再然后,他的时间又恢复流动了。
只是这一次,变慢的不再是对手的时间,而是他自己的。
控制时间流速,是弹指之间,还是度日如年,向来是他起心动念之间的事。
将一个人的时间放的极缓,近乎停滞,可以不露痕迹地绞杀对方。
任杰通过这种手段,收拾过不少对手,却万万不曾料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有成千上百条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落在对方的手里,他在渐渐用力,而他的心脏也在一点点被勒紧。
孱弱的呼吸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面色青白,浑身冰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钟云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松开了线的另一端,任杰登时重获新生,乍然栽倒,背脊与床板重重接触,发出了及突兀而响亮的一声。
其他四位室友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发现任杰已然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见这位新室友面如纸色,满头冷汗,都相当意外。
钟云从站了起来,也走过去看了一眼,不以为忤地笑道:“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吧……哎,你说这动不动就晕的,还跑到训练营凑什么热闹?”
胖子一惊一乍的:“不、不会出、出人命吧?我、我咋瞧着他、他不太行了呢?”
路远则是忧心忡忡:“看他这样子,是不是心脏有问题啊?这可不是小问题啊……”
金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跟着钟云从取笑了任杰几句:“我看37号说的没错,这弱不禁风的,跑这儿来玩吗?简直是瞎胡闹!”
“行了,让他躺一会儿吧。”钟云从示意他们都散了,转身要回自己铺位的时候,却冷不丁地与瘦子打了个照面。
他这才注意到,瘦子一直没有加入到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难道……一直在观察他吗?
瘦子见他看过来,笑了笑:“真够凶险的。”
钟云从一怔,回过神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心之语还是……有意为之?
钟云从盯着那个精瘦的背影,眉心纠结成一团。
恰在此时,任杰那边发出了模糊的低吟,他侧脸望去,发现人已经醒了。
见对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钟云从不禁失笑:“感觉怎么样?”
任杰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那场悄无声息的交锋中恢复过来。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钟云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钟云从不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他不在乎。
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之后,他准备上床睡觉,却听任杰冷沉的声线。
“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他转过头,好笑地瞅着他:“还想着下一次啊?”
任杰的呼吸尚未平复,眉宇之间却满是桀骜:“我不会再输给你。”
“你也知道你输了啊?”他声音淡淡的,“本来我是想着,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但好歹是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着息事宁人,捏着鼻子过三个月得了……不过你要是不肯罢休的话,我也无所谓。”
他说着靠近了对方,压低了声线:“你要是想找事,那就来。我这个人一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不过,下一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说完,冲对方笑了一下,随即便和衣往床上一倒,拉上被子,蒙头睡觉。
至于任杰的表情如何,瘦子是否又在暗处窥察,他不想也懒得去搭理。
这个宿舍的空气……真是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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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岂言那边模棱两可,苏闲这边却是实在耽误不起,治管局的工作重心向来落在西城,二十多年来都不曾转移过,现在这起案子虽然恶劣,但也不至于让整个部门改变工作方针。
人力物力都极为短缺的苏闲,决定先往市中心的总部去一趟。
他跟姜岂言说的那句“找领导”,可不是危言耸听。
进了治管局大门,他熟门熟路地直奔领导办公室,沿途碰上了不少熟面孔,也没时间一个个招呼,随手抓了个人打听:“哪位领导在?”
“今天轮值的应该是任副局。”
苏闲听到这个名字,行色匆匆的步伐倒是顿了一下,他提了下嘴角:“正好。”
那位同僚不解:“啊?”
他摇摇头:“没什么,有事,先走了啊。”
三言两语地应付过去之后,正好到了顶楼的副局长办公室。
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在未得到允许之前就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上了年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一样东西往抽屉里塞。
苏闲眼尖,一下子就瞧出对方试图藏起来的是一盒巧克力,不由得笑了:“哟,任局,您又背着王处长偷吃甜食了?您那血糖降下来了?”
大腹便便的任副局长见办公室的门这么旁若无人地破开,还以为是同一部门的妻子前来突击检查,面上还带着几分心虚和尴尬,却没想到这位胆大妄为的不速之客是苏闲。
他登时板起脸来:“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还没让你进来呢!”
苏闲摸了摸鼻头,叹气:“这不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讲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