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一幅事无巨细的东京都地图徐徐在脑内铺开,降谷零指挥两辆车堵在两个路口,只要封锁死这个方向,黑车撤离的路径就只剩一条!
降谷零发动引擎。
——他会在唯一的出口等他。
*
一滴滴鲜血砸在冰冷的钢铁上,那是唐沢裕的血。它从指缝渗出,一路经腕骨洇进衣袖,又在湿透的手肘末端滴下来。
五发子弹。左臂、右腿各中一枪,并不会失去行动力,但出血量久了足以致命。
摩天轮送来的武器,既要固定,又要在需要时迅速拿起。为此唯一可行的方案是磁铁,磁铁的吸附不能过重,朗姆手里的是bersa thunder 380,652克,单排弹匣。
七发子弹已经被用去五发,只剩最后两枚。
霓虹灯从红紫渐渐转变成青绿色调,冷光自下而上,将摩天轮顶端映照成一片光怪陆离。汗珠从湿透的发梢滑下,一路经过领口,隐没在衣摆起伏的衣领中,唐沢裕牙关咬得死紧,喘息着笑了一声:“继续啊?”
“怎么不继续开枪,怕了?”
朗姆在后退,而唐沢裕向前两步,迅速压近距离。这时谨慎的反而成了朗姆,两发子弹,两次机会,唐沢裕干脆放弃了按住伤口止血,刷的一声,雪亮的刀锋出鞘。
“还得感谢你给了机会,”他冷冷道,“正愁没借口解释怎么杀了你呢。”
厉色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对此朗姆当然不会陌生,那是亡命之徒的眼神。但与唐沢裕不同的是他怕死,不仅怕,而且怕的要命,为此朗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活着攫取权力;活着延长寿命;活着永生不朽。在唐沢裕已经完全落入下风的当下,他反而被对方的气势盖了过去,朗姆死盯着他的身影,不敢漏过任何一举一动。
唐沢裕突然从眼前消失……不是消失,是他跳了下去!绕摩天轮一周有一圈环形的扶梯,以供检修的工人使用,两人现在就站在上面。唐沢裕从扶梯的间隙中一跃而下,重力转化为动力势能,他从下方荡了上来,抓着扶梯的甚至是受伤的左臂!
砰,空枪!
子弹激起的硝烟弥散在空气里,与此同时刀锋已至!朗姆没有躲过唐沢裕,后退的脚踝被勾住,瞬间失去重心。唐沢裕借腰力翻上来,银亮的刀锋当空斩下!
空中似乎有半轮新月,那一刻几乎是无声的。
朗姆不知道手中的枪是怎么被夺走的,这件事就在一晃神的功夫间发生了。高手过招,哪怕一秒钟的走神都是致命的,朗姆就死在上面。
刹那一秒的空白中,他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后退。
——软刀切开了他的喉管。
一声沉重的闷响,朗姆的身体磕在梯子上,他在后退中单脚踩空,从间隙里掉了下去。底下是摩天轮悬挂的轿厢,他摔在吊舱顶端,空中的钢铁囚笼被砸得摇晃起来。
这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模糊的视野里,只有对准自己的漆黑枪口。唐沢裕单手举枪,高高在上,近乎漠然地看着他。
“我……”
朗姆仰面朝天。
霓虹灯变成冷蓝,适合葬礼的色调。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字,缺氧和失血让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身躯僵直,瞳孔失焦——这个最怕死的人死了。
唐沢裕垂眼看着他。
这一刻他神情佁然不动,最会读心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良久,他慢慢垂下枪,踉跄着从扶梯上站起来,为了从顶端下去,他也得跳到下面的轿厢上。
当啷一声,一颗子弹打在脚边!
刹那金属摩擦碰撞,带起的火花一路飞溅,唐沢裕猛然回头,摩天轮顶端一片空旷,六百码开外的黑暗里,狙击镜寒芒闪烁,赤井秀一端起狙击枪对准他,两道视线在此隔空相接!
“赤井先生,赤井先生你在听吗?”柯南敲着耳机。
园区内的枪声平息下来的那一刻,身后的黑车阖上门,无声地倒车离去。
提心吊胆躲藏的柯南彻底松了口气,他还在听摩天轮顶端的事,对话进行到唐沢裕的一句“我正愁……”陡然嘶啦一声。
沙沙的底噪拔高频率,瞬间刺耳了无数倍。
柯南被杂音惊得跳起,随后才意识到:窃听装置断联了!
“赤井先生?”他朝频道内呼唤着,“窃听失灵了,备用方案呢?”
无人回答。
无声的寂静里,赤井秀一摘下耳机。
大厦天台狂风猎猎,云层低而阴鸷,沉闷的惊雷滚滚而过,一切呈现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空气湿度、密度,风速的改变会极大地干扰射击的精确度,第一颗子弹打空后,他立刻纠偏了自己的角度。
狙击镜下唐沢裕举枪对准他。很美。他或许说了什么,但现在已经听不见了,赤井秀一撤去了窃听的目镜。一片安静中只能读出他的唇形,一个咬牙切齿的名字,赤井秀一。
而被指名道姓的本人甚至连手都没抖一下,赤井秀一目光锐利冷静,推栓上膛,第二发。
命中。
*
黑车陡然在面前刹停。
降谷零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却将方向盘攥得死紧。他的车没有贴防窥膜,隔着前窗玻璃,他相信黑车里的人一定已经看清了他的动作——他右手平举着一把枪。
凄清的白光照亮路面,无人的马路上两车对峙,旁边只寥寥亮着孤灯。
降谷零略一颔首,这个动作在过去的时光里那么熟悉,上学路,警校中,卧底时,它被重复千百遍,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心照不宣的暗语,它的意思是:下来。
黑车静默了很长时间。
降谷零在等待的时间里心跳加快,以至于不得不深呼吸,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举枪的右手也在颤抖,黑车打开车门,一个人走了下来——
即使六百码开外的距离,子弹横跨也只是一秒不到的事。
摩天轮顶已经没有人了,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就像一场对谈从未发生过一样。
钢铁巨轮缓缓转动,带着新鲜的尸体和血迹,更漫长的时间里,赤井秀一看着那个身影跌落下去。
这时他才若有所感的抬起手,摸到了颧骨的一道血痕。
人在极端专注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那是唐沢裕被射中后,抬手奉还的一颗子弹。朗姆枪中的最后一颗。
手枪的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更为遥远的距离上,子弹的散布直径呈指数型增长。按理说这颗子弹该掉在路面,或者嵌在树里,无论如何也不该抵达这个天台,可它就是射中了,擦过赤井秀一的颧骨,并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使他感到一种持续的、连绵不绝的隐痛。
——诸伏景光举起手,路灯的微光下,平淡而无奈地看着他。
尘埃落定。一个和平的信号,降谷零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千帆过尽的释然,和惊涛骇浪的不解。
他也同样下了车,开口时甚至无法抑制住嗓音里的颤抖,明明隔得那么近,自己却必须要举起枪。
“我只问一个问题。”
诸伏景光在用眼神示意,说。于是降谷零继续下去:“一直救我的那个人……pulque,是你吗?”
他看见诸伏景光的神情从震惊,到不解,到了然。
降谷零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但却不知道错在何处,过程线索俱全,为什么他偏偏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果?诸伏景光回头看去,摩天轮耸立在远方天际的黑暗里,手无寸铁的人比拿着枪的他看起来更轻松。
“我不是pulque,我一直是苏格兰。”诸伏景光轻轻道。
至于摩天轮顶的那个人。
“——他才是pulque。”
***
柯南不知道,现场的安排是赤井秀一有意而为。
为此他秘密联络FBI队员,让他们事先登上游轮,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制造出自己失踪的假象;为此他拒绝了柯南的协助,让降谷零接管FBI的队伍,他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独自一人的黑暗天台,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这一刻。
“窃听装置需要目镜对准光信号,这一点只有我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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