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蝴蝶效应的起点,但我为什么能看到弹幕?这种更高维度的东西,是我想看就能看的吗?别告诉我这和你没有干系,蝴蝶效应会出现,你系统也是帮凶。”
铺着红毯的走廊浮现在他脚下,低垂的马灯照亮黑暗,他居然已经选好了回溯时点!倒计时明明还剩下二十秒,柯南锐利地逼视系统: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刚才的话,帮我的人还是他的帮凶?”
系统的目光微微一缩——他终于意识到柯南在铺垫什么。
他太心急了,以至犯下了一个错。
柯南能意识到唐沢裕做了什么吗?
他并不能。那么短的时间,甚至没有给换位思考留下余裕,站在柯南的立场上,他所能看到的只是:自己一直以来为之担忧、惦念、辗转反侧的人,终于揭开了幕后的真实面目。
从白鸠制药的地底开始,苏格兰的身份开始显露端倪,那时柯南还不愿联想到唐沢裕;可赤井秀一、萩原研二,周围人的说法都在为怀疑添砖加瓦。
唐沢裕的形象在他心中一度被黑色染上阴影,又在摩天轮之后彻底反转。他是红方,但最后一刻,这一认知再度被颠覆了。
柯南会怎么想?
他不信任、甚至不愿意相信系统。
倒计时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在不动声色套话,以循序渐进的提问铺垫动机。从乌丸莲耶到漫画评论区,系统以为他的关注点只是在顺理成章地一路偏移,实际上只有柯南知道,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在猜系统的真实意图。
而从系统无意说出,评论区的内容来自模拟,柯南的心中就明白了——
既然弹幕都来自系统,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质疑自己、质疑他为什么知道少年侦探团被困冰库?
弹幕达成了什么效果?
他陷入唐沢裕的处境中,被迫为解释左支右绌。他要在漫画的面前掩饰漫画,合理化信息的真实来源,他体会到相同的压力,进退维谷,和在漫画与现实的夹缝间行走的左右两难——
但难道这样做,就能让他理解唐沢裕的做法吗?
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怀疑的情绪如此深重,以至于柯南没有表露出任何端倪,他怀揣对系统的质疑、剧本的反对,假装顺从地提问到最后半分钟,才突然择定了回溯时点。
而询问回溯是不是只有一次、回溯后其他人会不会有记忆……是为了确认他的意图;
他直接向唐沢裕发问。
时间倒转回火警前,邮轮的18层走廊,赤井秀一和他等待在转角后,准备着埋伏经过的人。
在此之前,唐沢裕刚刚在商业街登上电梯。
柯南和他从消防楼梯赶到这里,赤井秀一紧盯墙后,摆出截拳道的起手式。在他对面,柯南同样也抬起手表,玻璃片中央是十字准星。
——他将瞄准镜对准赤井秀一。
“砰!”
唐沢裕走到路口,寂静的墙角后突然砸下来一个黑发男人,下意识倒退半步。男人砸在地上后就没有声响,似乎失去意识,像一个失去倚靠而倒地的垃圾袋。而唐沢裕才经过侍应生,刚刚对周围放下警惕,从他倒地前的位置来看,这人明显在埋伏自己——可以想见,如果没突发意外,他会在如何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走过去,被埋伏一击倒地。
脚步声踩过地毯,另一边路口转出了一个小孩子,蓝色西服的柯南双手插兜。
唐沢裕目光略微一滞,又稍显茫然地后退半步。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是谁。”
柯南的镜片蒙着反光,他看向唐沢裕。
系统夹在中间快疯了,他听见唐沢裕稍冷的命令声。
柯南说:“我们单独聊聊。”
与此同时,唐沢裕也在心中道:【恢复记忆。】
第204章 正义逆反(21)
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沢裕一直在犹豫一个问题。
——要不要偷渡一部分记忆?
偷渡,这其实是一个很难解释的动词,但用它来描述却最贴切。失忆的到来是毁灭性的,像一场自然灾害,吞没一切的雪崩;人体被彻底清空重置,然后从一个存档的时间点重新开始。
但想要保留几段记忆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唐沢裕就知道几种办法。可执行的渠道已经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做不做。
唐沢裕为此踌躇许久。
记得——这样至少我有家可回。
还不用天天住宾馆。他曾因警视厅的工作而出差过,陌生的床他睡不惯,整整失眠了两个晚上。
他在心里比较两种选项的优与劣,常用的判断技巧。
而如果全部忘记——
时间似乎暂停流动了一秒钟,显出一瞬的茫然与空白。
唐沢裕已经逃避太久,以至形成了一种行为惯性,每当忖量至此,思绪都会无意识自己停住。
刻意淡忘的时间太久,他真的快要记不起来了,可当他想到时,那段记忆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摧折和痛苦。
唐沢裕想:如果全部忘记……
至少那段时间里,我是轻松的。
“轻松”这个词,就像吊在一条驴脑门面前的胡萝卜,转瞬之间对他拥有了巨大的吸引力。而它描述的自然不是一种无所事事的精神状态,事实上唐沢裕从没有真正的空闲过;要理解它的含义,首先得去找反义词,沉重。
沉重的源头来自压力,而拥有记忆与完全失忆,两者的压力来源又完全不同。
一定要比喻的话,前者是活活在深海溺毙,后者则是被关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空盒子里。
遗忘永远是最有效率的逃避手段,只是现在的医学水平还完全做不到有目的、可控制的遗忘。这一记忆过程的进行有赖于随时间衰减的电化学反应,所以遗忘的本质被等价于时间。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时间并不会让过去的痕迹过去,只有遗忘才会。
当唐沢裕开始犹豫这些,系统就会在脑海中指指点点。
电子音说:【胆小鬼。】
唐沢裕愉快地接受了这一评价,【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
他始终都没有做出决定,于是不知何时降临的失忆就成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与悬垂的寒光共处,遗忘的时刻到来时,就代表头顶的那柄剑最终落下来;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忍受从上空投落的、垂垂欲坠的阴影。
唐沢裕与阴影共存。他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一事实,也可以称之为视若无睹,早晨他正常从梦中醒来。上班、下班;工作,生活。平淡的一切井然有序,好像世界外不存在一个这样随时会摧毁一切的阴影,但忽视不等于不存在。
当他在镜子前刷着牙,忽然又想到这个问题,于是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唐沢裕看向镜子。
先是他自己的瞳孔。不透光的深黑色,像打翻的黑色墨水。接着旁边延展出一抹亮,是他手里的蓝色牙刷,另一支荧光粉的倚靠在水池前,视线下移才能看得到。
唐沢裕就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喊了一声:“Gin?”
“怎么了?”过了一会,银发的男人走过来。
琴酒的掌心托着碗,手里是一双筷子,他在走来时动作不停,打散的鸡蛋在碗底飞转,身前系着一条黑围裙。
唐沢裕迅速拿毛巾洗了脸。
他总在这时犯懒,先拿流水打湿毛巾的前半截,又用干燥的后半截把水擦干净。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敷衍如洗碗工手里的流水线。
洗完后他就闭眼把毛巾往墙上挂,可沾水的那一头重量变沉,于是,等唐沢裕从水池前弯腰起身,毛巾的一端也向上溜去——
在毛巾即将滑落在地的前一秒,一只手在空中拎住了它。
琴酒单手把毛巾挂回去,这回干燥的一端稍长,毛巾终于老老实实地垂在栏杆上。唐沢裕在镜子里看到了整个过程,心虚地咳了一声。
“再有下次你自己洗。”琴酒无情宣布。
“这不是还没掉嘛——”唐沢裕懒懒地拖长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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