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路鹿,还是那医士,脸色均是一脸担忧,看得出来是真正的着急。
路鹿看向扶苏,似乎想起了甚么,道:“医士,你也快给长公子看看,长公子自从醒来,便古古怪怪的。”
医士来给扶苏诊看,询问了一些情况,扶苏感觉自己没有问题,但询问之下,发现自己当真忘记了许多事情。
此处乃是夜郎,扶苏竟是记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在夜郎边境,甚至连塌方泥石流也记不得。
路鹿感叹道:“长公子这是……失忆了?”
医士道:“长公子的外伤并不严重,兴许养一养身子,便会恢复。”
“但愿如此……”路鹿瞥斜了扶苏好几眼。
也不知是不是路鹿的错觉,总觉得扶苏失忆之后怪怪的,平日里扶苏便是一副温柔且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只对胡亥一个人展露真心,而如今扶苏更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甚至看着胡亥的眼神……更加奇怪。
路鹿道:“长公子,我还要去查看其他伤员,若不然……长公子帮忙照看一下小公子?”
扶苏蹙眉,显然不愿意,微微压下唇角。
路鹿添油加醋的道:“长公子,小公子可是为了你才会昏厥的。”
“为了予?”扶苏不解。
路鹿使劲点头:“可不是嘛,长公子都忘了?长公子带着虎贲军去山中营救难民,结果遇到了山崩,长公子和虎贲军全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是小公子带人不顾危险,冒着大雨进山寻人……长公子你看看,小公子这双手!”
路鹿托起胡亥的手掌,他的手掌白皙,十指纤细,只是双手的指甲多多少少全都劈了,看起来是刚刚结痂的模样。
路鹿道:“小公子为了救长公子,亲自用手挖石头,把指甲都挖劈了,若不是淋雨,小公子又如何会发热昏迷过去?”
扶苏眯起眼目,凝视着胡亥血粼粼的指甲,心窍颤抖了一记,莫名涌起一股心疼,甚至想要托起胡亥的手掌,亲一亲受伤的手指。
扶苏一惊,予都在想甚么乱七八糟之事?
路鹿道:“长公子,难道你不应该照顾一下小公子么?”
扶苏还是压着唇角,却松口道:“罢了,你去罢。”
“那便劳烦长公子了。”路鹿说完,赶紧离开了营帐。
扶苏站在榻边一阵子,一直冷眼打量着昏迷的胡亥,他不愿靠近胡亥,毕竟那是他记忆之中的血海深仇,可听路鹿所说,胡亥竟是为了救自己,不顾性命?
扶苏奇怪,依着幼弟处心积虑的秉性,他一直对大秦储君之位十分垂涎,倘或自己出了事情,真的被埋在山崩之下,胡亥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冒着大雨,进山相救?这太古怪了。
扶苏低沉自语:“难道……予真的忘记了甚么?”
“哥哥……哥哥……”胡亥昏迷着,却因着高烧的缘故,即使是在昏迷也觉得不踏实,他轻微摇头,汗水从额角流下来,还是觉得很冷,不停哆嗦着,双手乱抓,五指绞着锦被。
“哥哥……”
扶苏听到他似乎在唤哥哥,和梦境中哭腔的低喃一模一样。
“哥哥……”胡亥孜孜不倦的呢喃着。
扶苏终于走过去,坐在榻牙子边上,“啪!”胡亥一把握住扶苏的手掌,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体温,终于老实了下来,慢慢放松。
扶苏低头看着胡亥,胡亥分明在发热,掌心却凉丝丝的,扶苏下意识握住他的掌心,将自己的体温分享给胡亥。
“唔——”胡亥舒服喟叹了一声,扶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甚么?如此亲密的拉着仇敌的手,甚至……
甚至与仇敌五指相扣?
哗啦——
便在此时,有人走入了营帐,是丞相王绾。
扶苏下意识甩手,松开胡亥的手掌。
王绾走进来,焦急的道:“长公子醒了?老臣听医士说……说长公子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扶苏点点头,道:“确实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他说着,瞥了一眼软榻上的胡亥,尤其是关于胡亥的事情。
扶苏的眼神很复杂,思索了一番,道:“王相是予的师傅,予自然对王相深信不疑,王相你且说说,予怎么会身在夜郎?”
王绾立刻把夜郎公主、修路、洪灾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扶苏听在耳朵里,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细节。
扶苏一切的记忆,全都停留在重生的那一刻。
王绾复述了一遍,迟疑的道:“长公子,您……也不记得小公子的所作所为了?”
“胡亥?”扶苏看了一眼软榻,道:“他?做了甚么?”
王绾立刻道:“没甚么。”
王绾垂头寻思,日前扶苏被埋在废墟之下,王绾与胡亥的确暂时合作,目的就是为了救出长公子扶苏。
而如今,扶苏已经被救出,甚至因此失忆,不记得自己与胡亥的亲近与要好。
王绾是见过扶苏与胡亥亲密的,他知晓,长公子对胡亥,可不只是对弟弟的宠爱,甚至还有更多的偏执,而这些偏执,都不该是一个未来的掌权者,未来的大秦储君该有的。
对扶苏来说,胡亥便是最大的绊脚石。
眼下扶苏失忆了,完完全全不记得,这不正好是一个机会么?
扶苏询问道:“方才听路君子说,幼弟对予十分要好,甚至为了救予,不惜冒生命之险,王相,可有这样的事情?”
王绾稍微迟疑一番,道:“长公子,路君子所说并不假,这营地中里里外外的人,甚至夜郎的野民,都知晓小公子为了救长公子,甘愿涉险。”
“竟有此事?”扶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自己的幼弟么?
王绾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话锋一转道:“然……长公子您想想看,长公子负责修路,其中出现了如此重大的灾祸,九死一生,小公子挺身而出,不只营救了长公子,还对诸多虎贲将士,与夜郎野民有恩,这是多大的建树?等事情传回咸阳,此次修路的功劳再大,长公子也得不到分毫的褒奖,反而是小公子,尽数将风头给占去了。”
扶苏听着王绾的话,眯了眯眼目,的确,上辈子胡亥便是如此,表面上装作乖巧懂事儿,天真烂漫的模样,其实内地里精于算计。
王绾又道:“长公子与小公子的干系,的确不错,但也只是流于表面,做给朝廷看的。”
扶苏微微点头,道:“是么,看来是予想多了。”胡亥便是胡亥,又怎么会改变呢?
胡亥沉睡着,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挣扎了好几次,想要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却都无能为力。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睡之时感觉有人轻轻的为自己擦拭冷汗,动作温柔,似曾相识,分明是哥哥。
“哥……哥哥……”胡亥终于睁开了眼目。
一睁眼,便看到有人背对着自己,站在营帐的角落,正在用热水盥洗布巾。
对方听到胡亥的嗓音,惊喜的回头看过来,道:“公子,你醒了?”
胡亥定眼一看,不是扶苏,而是桀英。
桀英把布巾一扔,快步走过来,道:“公子你可算是醒了,退热了,哪里不舒服?饮水么?卑将这就去给公子端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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