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30)
这个牌子的衣服和鞋子一点儿也不便宜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嘟囔。
我摇摇头,不说话了。
沈令戈说:“怎么了?”
我斟酌片刻,语速缓慢地说:“沈先生帮了我许多,甚至因为我前男友受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幸好能在假扮你交往对象这件事情上出点力气,举手之劳而已,也不会牺牲什么。反倒是你,又是替我买口红、又是请客吃饭、又是送午餐,我实在接受了很多。这样下来,分明是我要感谢你才对,如何还能收下你的谢礼。”
沈令戈笑起来:“怎么叫举手之劳,明明需要注意很多琐碎事情,侵占了你的私人时间。而且你忘了,口红是在约会时买的。约会也是为我,我付钱不是应该的吗?请客吃饭的话,刚才你请回来了,不是吗?至于送午餐,这才叫举手之劳,我就在公司附近吃饭,打包饭菜、捎回来有什么难的?”
我被他说得呆住,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符合逻辑,不得不被说服。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羞恼,低下头说:“我讲不过你,反正我不要。”
我感觉沈令戈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然而我不去看他,也不说话,任由气氛尴尬沉默。
其实我是感觉不太开心了,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失落。
但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不开心,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委屈和失落。
沈令戈处处做得周到,让我说不出他的一句不好,我也一点儿没有觉得他不好或者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说起来,我明白饰演一个恋爱对象这种事情的确没那么靠谱,拖拖拉拉各种细碎的注意事项,要考验演技和配合,说不定最后演不好还会搞砸了,无法收场,根本称不上举手之劳,甚至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但沈令戈帮助我的足够多得,也足够让我愿意无偿做这件事情。
我不需要他给我买口红,也不需要每次都请我吃饭,更不需要送我昂贵的衣服和鞋子当作谢礼,即使在他的角度上这是理所应当的,是他绅士的礼节。
我理解,但我不愿意,我甚至觉得十分失落和委屈。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也以为我们足够熟悉,不用他这么疏远和客气。然而现在看来,这些实际上都是我的想当然。沈令戈总是能够及时妥当地与我划清界限,不会留下一丝一毫多余的人情纠葛。
而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自顾自地认为我不需要回报,他也不需要使用物质来答谢我。
再加上,总接受他的好意,我实在有些难堪。我忍不住会猜测他会不会觉得我是贪婪之人。当然,我清楚他不是对我施舍,但我不想总承他的情,这让我觉得我们相处时是地位不平等的。虽然我穿着女孩子的衣服,但我是个有自己工作的独立的男人,并不希望一味地占他的便宜。
而且……而且刚才吃饭时我才暗自警告自己不要沦陷在我自己所以为的沈令戈对我的温柔和独特中,虽然当时已经确定那不过是我的假想误会和沈令戈本身的为人体贴,但现在事实又一次清晰地告诉我:我的纠结和犹豫确实是我自己在多余地出演脑内剧场,他的真实意愿与态度同我南辕北辙。
我仔细梳理辨别自己的想法,脑子里乱哄哄的,胸腔里也闷得像堵了团棉花,把名叫方疏默的小人困在里面死钻牛角尖。
我知道自己在走死胡同,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而且我为什么要在乎沈令戈怎么想呢?和他无论是客气普通的认识关系,还是亲近熟悉的朋友关系又有什么重要呢?
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些以前不在意的事情。
我弄不明白。
然而没等我搞清楚,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候,忽然听见沈令戈低笑一声。
我微一怔愣,抬头看他,愣愣地望着他伸手过来,将我脸侧散落的头发轻轻拢到耳朵后面。
沈令戈说:“看来这让你困扰了。”
我心虚地否认道:“并不是……”
他专注地看着我,那目光又是让人恍惚的温柔和温情,微笑说:“其实我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觉得这身衣服很好看,很适合你,看到它就不由自主地想象你穿上是什么样子,想着会不会非常漂亮。或者明天我们去见我父母,你也可以穿上,然后打扮得精致又美丽。”
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是这样认为的,又一次被真诚夸赞了也顾不上,呆滞又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
沈令戈点头说:“当然。”
我试图找出不合理的疑点之处以及自己不接受或者介意的有力理由:“如果……如果你不是想着答谢我才去买衣服,哪里会看到展示的女士衣物呢,又怎么会觉得……适合我。而且我不想总让你破费,不想占你的格,即使作为我扮演交往对象的谢意,你做得也已经足够了。”
沈令戈微微向前弯腰,视线与我平齐,直视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这真是冤枉我了。不过是艾琳午休时拿着一本时尚杂志与别人讨论,我恰巧听见,有兴趣借来看一看,无意间翻到的而已,没有时间去商场也没有时间在电商购物网站上下单吗?而且,这怎么能叫占我的格呢?顶多是朋友间的寻常礼物,不是吗?不算破费。如果你送我礼物,我也会乐意收下的。”
这次我真的没有话说了,只顾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个被牵着鼻子走的方疏默。
第34章
我不得不承认,沈令戈虽然看上去严肃冷峻,沉默寡言,然而实际上能言善辩,加上他气场强大,表情认真,让人不由信服他话中的逻辑,而我.....则丝毫没有抵抗辩驳之力。
但即便如此,我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反常态,似乎是忘记披上随和与无所谓共同织造的外衣,扭着一根筋不愿接受他的礼物,只能闭上嘴保持沉默。
我与沈令戈两人站在车前对立着,有几秒钟的静谧时刻。
忽然沈令戈抬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前送了一送,说:“默默,收下吧,好不好?我希望你能收下,真的很适合你。”
那语气仿佛含着疼哄和宠爱,似乎还有几分……讨好,完全不像沈令戈,我诧异地看向他。
只见他唇角勾出令人眩目的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微笑,与我视线触碰上,还眨了眨睫毛浓密纤长、眼窝轮廓深邃的眼睛。
那漆黑幽深的眼神无辜似的,又仿若含着只有他知我知的……撒娇和纵容。
......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
然而即使这样想着,我还是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一下子升了起来。
他都这样说,我只好妥协地讷讷道:“……那好吧。不过我以后不要收了,你也不要买。”
可是沈令戈只看着我微笑,却不说话。
我知道这是他蒙混过关,实际并不答应的手段,他实在是会恰当利用那副上天赏赐的英俊皮囊——在他面前我无法抗议,除了无力的叮嘱,连一句指责或者语气严重的话都说不出口。
相处久了,我发现沈令戈或许有一些强势的控制欲——一切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我却最是随遇而安的性格,经常不在意很多事情,脾气温吞,对他支配式的征询意见竟不反感,甚至很多时候享受被安排好的模式和无微不至的体贴周到,那让我感到舒适,很有安全感。
我心想大概优秀的人个性大多鲜明,意见也很强烈,如沈令戈这般并不特殊。
我接过沈令戈手里的袋子,说:“谢谢你。”
沈令戈说:“不客气。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我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邀请他去家里坐一下,又忽地想起他说的话,叫住他:“沈先生……”
沈令戈停下脚步,看向我,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血来潮,一时昏头,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你要上去吗?我可以试衣服给你看……”
......糟了,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奇怪似的,还有些暧昧夹含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