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干什么?”方永祥鼻腔里沉重地呼出一道气,“你远来是客,过来坐。”
她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很低地称呼了一声“方董事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邵扬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他一开口也不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也不问她一路找来辛苦不辛苦,先还是聊他们的儿子。不过这大概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了。
她轻轻颔首,手提包规规矩矩地搁在腿上:“打了,这孩子很乖,出门在外两天一个电话少不了。”
刚才打过照面的其中一个佣人给他们上了两杯茶,她连忙接过来说谢谢,可是水太烫差点摔了杯子。方永祥帮了把手,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在公司干活也粗手笨脚的。邵宁烛眼眶一热,低下头装作饮茶,余光却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楼梯上有双灼然的眼睛,吓得手都颤了一下。
那个佣人跟着她望过去,叫了一声夫人,段玉虹这才趿着拖鞋施施然下楼。她手里仿佛在搓着什么东西,走到近处邵宁烛终于看清,她是在细细地剥一个核桃。
“来了?”她把邵宁烛从头打量到脚,眼神轻飘飘的,然后坐到方永祥身边跷起腿,脚尖松松地吊着一只拖鞋,下巴腮一抬,指挥佣人去给她拿敲核桃的工具,“甄姐,给我拿个锤子来。”
“欸。”佣人应声离开。
邵宁烛本来想称呼她,可是骤然间无论如何想不起了,只好干巴巴地说:“姐,过年好。”
“你可别这么叫我,我受不起。”段玉虹鼻根深处微微一嗤,接过小锤子只管砸那个核桃,“别拘着啊,你们聊你们的,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尽管早就作足心理准备,邵宁烛脸上的笑还是慢慢冻住了。方永祥低低地咳嗽了一阵,喝茶润了口喉才说:“邵扬这次去印尼,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什么?”
“你是指……”
“有没有什么抱怨。”
邵宁烛把头摇了摇:“这个倒没有。工作上的事我不大懂,只是听他说印尼那边雨多蚊子多,住宿条件也不比家里。”
方永祥哼了一声:“他就是不够踏实,需要出去历练历练。现在人人都觉得我偏心,把他派去国外把怀业留在家里,我也懒得解释。”
邵宁烛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能点头称是。这样枯燥无味的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可是不大会用那里面的智能马桶,不小心把裤子上淋了大片水。
白色裤子湿了以后非常明显,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没办法,只能豁出脸去求助段玉虹。段玉虹一看她那个样还以为她尿失禁,捏着鼻子叫她站远一点。方永祥也觉得脸上无光,摆摆手让段玉虹赶紧带她到楼上换身干净衣服。
衣服倒是多得很,段玉虹随手挑了件不要的扔给她,然后就让她自己换好了再下来。房间里有什么邵宁烛也没敢多看,只是见着珠宝首饰一大堆,梳妆台足有半面墙那么宽。
稍作整理后再下楼来,客厅又多了一个人。段远江从外面回来了,正挨着他姐吃着核桃仁。他眯起眼睛又把邵宁烛打量了一遍,随后不屑地收回目光。
“姐,怀业呢?”
“跟朋友打高尔夫去了。”
“哪个朋友?”
“他就说了一嘴我哪记得住,无非就是以前交情好的那几个。”
“活动活动也好,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邵宁烛本来想就此告辞,可他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她也找不到空隙张嘴,只能讪讪地坐在那儿。
方永祥却忽然开口:“玉虹,打电话把怀业叫回来,就说今晚我有事情要宣布。”
段玉虹脸色微变,马上问:“什么事?”
“吃过饭再说。”
见他执意不肯明说,她只好去一边拿手机。邵宁烛趁机站起来:“你们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方永祥望着她,“不着急走,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
她只能又慢慢坐回去。
几个小时后方怀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洗过澡换过衣服后才踱下楼。这时天已擦黑,餐厅的饭菜也准备好了,温馨的灯光、高档的桌椅跟各怀鬼胎的沉默搭配在一起,有种售楼处样板间的虚假感。
众人落座以后段玉虹问:“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
可方永祥还是那句:“先吃饭。”
所有人都食不知味,方怀业他们担心发生什么超出自己预想的事,邵宁烛却因为今天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见一眼少一眼,所以满腹惆怅沉甸甸的。
终于捱到这顿饭的末尾,段玉虹紧着眉毛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事,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方永祥放下汤勺慢慢环顾了一圈,随后才偏头对身后的刘管家说:“去把我的新遗嘱拿过来吧。”
“你要改遗嘱?”
难怪,难怪今天会把邵宁烛叫过来,原来根本就不止过元宵节这么简单。
拿到新遗嘱草草看了一眼,在场几个人脸色就全变了。不仅段玉虹气得面容铁青,就连一向稳得住的方怀业都沉声质问:“爸,你要给他10%的股份?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邵宁烛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
“姐夫这怎么行呢?怀业刚回来几天,正是需要稳定局面的时候,你突然改遗嘱分股份不就是动摇军心吗?我说句不好听的,等你百年之后方邵扬拿走这10%,要是在公司跟怀业对着干怎么办?!”
三人全都站在对立面,方永祥靠着椅背坐着,面容沉静地看着他们:“一共65%,我只给邵扬10%,剩下55%全给你们你们还不满意?”
只要握有55%的股份,董事长这个位置就是绝对不可能被撼动的。
“不是爸,这根本不是多跟少的问题,这是——”
“那是什么问题。”
人人都以为方永祥老糊涂了,其实他头脑清楚得很。这一年方邵扬的潜力他也看在眼里,如果两兄弟能够齐心协力扬名立业,荣信重振辉煌只是时间问题。
方怀业正要争辩,段玉虹直接把碗啪地一摔:“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这10%的股份你哪怕是给街上的乞丐也不能给他!”
瓷碗碎片哗啦一下溅得到处都是,方永祥骤然黑脸:“是你的股份还是我的股份,我要给谁还轮不到你来指挥。”
“是不是你调唆的?是不是?!”段玉虹的目光箭一样射向邵宁烛,邵宁烛慌忙站起来:“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股份。”
“你少装无辜,一看到你这副嘴脸我就想吐!”
“玉虹!”方永祥喝止。
“我说她你心疼了?”段玉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邵宁烛的鼻子就骂,“当年仗着年轻抢我老公还不算,现在又派你儿子来算计我儿子的家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母子俩就休想从方家拿走一个子儿!”
邵宁烛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脸颊火辣辣地疼着,滚下来两行眼泪冰得心窝里都是冷的。陡然间一股勇气冲上来,她挺直背硬着声道:“不用你说,方家的钱我一毛都不会要,你尽管放心好了。”
段玉虹却只管冷笑,下颏跟包了热水一样乱颤:“方永祥你听到没有,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你还不赶紧把遗嘱收回去,免得玷污了你们清清白白的爱情!怀业跟我走,咱们母子俩找条河跳下去一了百了,省得在这儿住着碍别人的眼!”
方怀业听她越说越过分,唯恐事情僵到不可转圜的地步,就赶紧给舅舅使眼气,两人齐力把她撮哄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分钟餐厅里两个人沉默地坐着,佣人远远守在外面谁也不敢进来收拾。
邵宁烛只是垂泪,一言不发。
她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来错了,早听了邵扬的自己一个人在家过节就什么事也没有,何苦来这儿白让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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