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这是他在旧金山的第二个夏天,干燥炎热依旧,心境却有很大不同。前一个夏天,他满腔仇恨,满心怨愤,周身都竖着尖锐的倒刺。这一个夏天,他平静了很多,尽管壮志未酬。
他脱掉鞋跟上衣,光着膀子躺进沙子里,头枕手臂,听着海浪想以后的事。
旧金山虽好,不可能住一辈子。他在临江出生、长大,在临江念书,在临江认识了贺峤,又在临江送走了妈妈,那里才是他的家。更何况他还有未竞的事业,有发誓要一生守护的人。
可就算回到临江,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还是一个人。
走到天涯海角也是一个人。背起背囊哪里都可以去,去哪里也都一样,没有必须马上动身的理由。
仰面躺在沙滩上,四下无人。他对着皎洁的月光,从兜里再次拿出那枚花掉他半年积蓄的戒指,珍而重之地给自己戴上。然后他闭上眼,张开双手,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型,躺在那里冒傻气,不担心谁来笑他。
因为还很年轻,所以他是豁达的。
但有时候也会后悔,一次又一次地后悔。要是那年不等情人节就好了,要是早点坦白就好了,要是那次没有去印尼就好了。假如妈妈还在,假如贺峤还在,假如一切重来……
就连许多细节他都已经想好了。要是真能回到过去,他不会再跟妈妈顶嘴,不嫌弃妈妈做的饭难吃,他要主动带悟空去洗澡驱虫,在每个重要的日子给贺峤送一份礼物,把贺峤说过的话通通录下来,觉得难过的时候就放给自己听。
虽然知道这些事情再也不可能实现,但他仍然忍不住回想,在茫然无助的时候回到从前的某个十字路口,假设自己当初选择了正确的路,想象那一路会有些什么,想象自己的人生会有多么不一样。
他想,自己恐怕不是个例吧。每个在后悔中煎熬过的人应该都会想,假设,假如,如果,会怎么样。
想这些不犯法,只不过没有用。
一直躺到沙滩短裤都被海风吹润了,他才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子回到公寓,一头扎进几十封工作邮件里。
或许是喝多了酒吹多了风,又或许是婚礼忙完之后这股劲松得太急,第二天一早他就突然病倒了。
第69章 你还会再关心我吗?
翌日中午。
听见有人敲门,方邵扬困难地睁开眼。想应一声,可一张嘴嗓子完全是哑的,浑身上下半点力气都没有。
“来了……”
这一早上吕清仪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本来想叫他过去吃饭,一直没打通还以为他是宿醉未醒。结果门一开,发现他扶着墙站直都费劲,额头更是烫得跟火炭一样。
“一晚上不见怎么烧成这样了?赶紧躺下赶紧躺下,我去找个体温计来给你量量多少度。”
“怎么搞的……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家里边怎么连热水都没有,你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挪回床边,一头栽倒。耳朵里像堵着棉絮,絮絮叨叨的关怀一句也没听清,只感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每咽一下口水都割嗓子一样疼。
吕清仪赶紧打电话把孙冠林给叫了过来。
旧金山这边看病不如国内方便,何况方邵扬又是旅游签证。两口子商量之下还是没有选择立马去医院,而是去诊所买了许多药回来,在家里每隔一小时给他量一次体温,又煮了一大锅生姜葱白汤逼着他喝。
“不想喝……”闻到那个像药又不像药的气味方邵扬就皱着眉把碗推远,“难喝……恶心……”
“还犟,谁让你喝了酒跑去吹风的?”孙冠林管他三七二十一,捏着他的鼻子半强制地往下灌,“病了就得喝药,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没想到方邵扬喝下去就吐了。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床单都汗湿好几遍,到晚上八九点却还是没退烧。
“邵扬、邵扬?”
九点多钟时方邵扬有点叫不醒了,眉心的浅纹里凝得全是汗,而且一直在无意识地喊冷。孙冠林夫妇俩不敢再拖,这才赶紧换衣服把他往最近的医院送。
夜色沉沉,这个点国外的马路上车很少,离海滩越远越感觉静得发慌。吕清仪把方邵扬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用一方小小的手帕给他擦汗,出一层就擦一遍。孙冠林在前面开车,每隔一小会儿就要问一句:“怎么样,人清醒点儿了吗?”
“别问了,赶紧开你的车。”
夫妻俩自己生病都没这么紧张过,除了心疼方邵扬,更多的是因为他一向身强体壮,几乎没有这么虚弱的时候。
没想到好不容易赶到那家综合医院,方邵扬却没能立马看上病。国外有国外的规矩,分诊台的医生看了情况以后给出的判断是他的病情并不算非常紧急,按正常流程至少需要排队六到八个小时,除非待会儿出现晕厥抽搐等症状。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但孙冠林跟吕清仪作为长辈根本不可能放心得下。
“怎么办?”把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以后,吕清仪六神无主地望向丈夫,“再怎么死不了人,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万一真的烧出个好歹来呢?”
他们二人没有生养过,处理这种状况的经验本来就欠缺。
“还能怎么办,换医院。”孙冠林拿主意。
往停车场去的路上方邵扬恢复了些许意识,哑着嗓子坚持要回去:“我没事师父……回家躺着就行……”
“臭小子给我闭嘴。”
即使已经烧得视野模糊,他依然读懂了孙冠林脸上的焦急,听懂了责备背后的关切跟疼爱。他没有再说出什么混账话,反而把嘴角艰难地扯了扯,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那你架稳点儿啊师父,别把我摔了……”
“臭小子。”孙冠林架紧他的胳膊,眼圈不自觉红了,“病成这样还贫嘴。”
与此同时,临江是下午一点。
早上贝山来的几个人刚跟贺峤他们碰过面,几件事情谈得非常顺利。到了午休时间,贺峤留Shirley吃午饭。
“我让培元订了位子,就在旁边的一家餐厅,吃完饭再走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Shirley得体地一笑,“多谢贺总。”
“不用客气,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
几人一路聊一路走下楼去,关系比前几次热络了许多,气氛也非常融洽。到了餐厅,周培元已经提前在包厢等着,菜也大致点了几个,只等他们来了就下单。
“贺总请。”
“请坐。”
周培元问:“其他人呢?”
“先回去了。”Shirley把包往身后一放,踩着高跟鞋的右脚自然地搭到左脚上,“下午两点约了方总开电话会,他们还要赶PPT。”
别人跷二郎腿都有点流氓属性,偏她不同,干练中透着霸气。周培元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这女人谁敢娶,嘴上也忍不住亏她两句:“你们方总治下够严的啊,午休时间都不让人休息。”
Shirley微微挑眉:“我们公司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节假日加班按国家规定发放加班工资,周特助要是不放心可以跳槽过来感受感受。”
两个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见面还老是这样争锋相对。贺峤这个温和派只好出面打圆场:“Shirley,听说你以前在风投做过,是做合伙人吗?”
“不是。孙冠林孙总是合伙人,我只是他手下的经理,跟着他一起做项目评估和投后管理。”
“你们合作了几年?”
“六年半,然后我就去了美国做marketing,前年回的国。”
从小小一个风投经理做到现今的独角兽企业副总裁,中间也就十年时间,她的人生不可谓不励志。
“啧,女中豪杰啊。”周培元这句夸奖倒是由衷的,不过Shirley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算是运气好,一入行就跟对了师父。”
孙冠林做投资人时就已经在业内颇有名气,后来去了荣信照样做得风生水起。贺峤淡淡肯定:“论能力,论眼界,孙总的确都是行业翘楚,跟着他学习几年想必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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