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宋非玦却停住了,反问他。
方知潋一怔,也跟着停下了。
宋非玦说:“你以前说过吃不惯的。”
这是他的第一次直面。
你、我、我们。
方知潋想说点什么,但他的心脏跳得过快,已经超负荷运载了,他来不及开口,宋非玦已经朝另一边过去了。
同样是海,刚才经过的是一片沙滩,现在脚下的却是一堆礁石。
方知潋没来过这边,他唯一来过那么一次临榆岛,待了不到一天一夜就走了。
灰黑色的礁石上布满了密密的青苔,方知潋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和海浪撞击礁石而发出的低沉声音。
天色逐渐暗了,天际线和海平面交织,像是不着影的海市蜃楼。
宋非玦面朝混芒的夜色,被一抹月色照下的皮肤呈现出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几近透明。
方知潋看不清他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终于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刚开始的时候是吃不惯的,后来走了,才发现我大概早就习惯临川了。”
“是吗?”宋非玦神色依旧。
“是,我前两年在国外还想试着自己做,都做不出那种味道。”
“你在美国过得好吗?”
方知潋没有立刻回答,沉默须臾,他才说:“我过得挺好的。”
这个回答与第一次重逢宋非玦对他的回答如出一辙,方知潋没注意,又问:“阿姨呢?这几年还好吗?”
“刚开始不太好,”宋非玦却说,“这两年大概好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方知潋不知所措地追问:“为什么刚开始不太好?我妈不是已经……”
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实在太像推卸责任,方知潋懊悔地掐了一下指尖,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我刚出国那时候很忙,很多事都没顾及到,我……”
“和你没关系,”宋非玦别开眼,说,“应该谢谢阿姨,二审的时候。”
方知潋没应声,仍沉浸在那句不太好中,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的。”
不是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
“美国好玩吗?”宋非玦忽然问。
方知潋回过了神,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也很少去玩,上学就上学,工作了就工作。我……之前留在西雅图工作了一段时间,年初才刚回来。”
“嗯,”宋非玦回答得漠然,“我知道。”
“你知道?”方知潋有些迟疑。
宋非玦嘴角噙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睛很漂亮,幽幽的黑,像一片静谧的、冷淡的湖水。
“阿姨告诉我的。”他说。
几乎是宋非玦回答的同时,方知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脚底是湿滑的青苔,他听见宋非玦提醒他:“后面是海。”
方知潋好像没听见一样:“她联系你?她和你说什么了?”
宋非玦没有回答,于是方知潋的语气变得急促了些,又重复了一遍:“她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离你远点,说你要去燕京了,不会再回临川,还有。”宋非玦似笑非笑地回答,“哦,还有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申诉翻案这种事,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每一个字都是轻飘飘的,温柔又残忍,像是有一枚秤砣重重敲在方知潋的心上,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宋非玦就这么站在他的对面,眼前是一团模糊的雾气,很不真切。方知潋怔怔地看着他,直到眼泪掉在手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哭什么?”宋非玦还是用那种温柔的语气问他。
方知潋拼命摇头,他想说对不起,可是有用吗?这算不算是弄巧成拙,又或者天意难违,他那么绝望地爱着眼前这个人,可也是他又一次把这个人推进了死胡同。
“不会的,”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一定不会让……你相信我吗?”
宋非玦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方知潋忽然笑了,他的眼睛是亮的,还含着泪光,神情却是执拗无比。
“你相信我。”他后退一步,坚定得像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至少这一次,相信我。”
就像现在。
方知潋向后倾倒,他知道身后是一片不着边际的白色浪涛,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他像一条抛物线一样在下坠,过程很短暂,灵魂从本体抽离出来,他看见一只修长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划过坚硬的礁石,然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冰冷的海面刚刚好没到方知潋的人中,让他能呼吸,又能窒息。
方知潋感觉到一个人扳过他的脸,在吻他。也在给他输送氧气。
这个吻并不温情,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中扼住他的咽喉,吻得风声鹤唳,吻得过犹不及,是真实的,滚烫得燃进心脏的疼痛感。
方知潋已经分不清脸上湿的咸的是眼泪还是海水了,他只能攀住宋非玦的肩,用力地回吻。
你相不相信有神明,能带我去你的十八岁。
作者有话说:
重逢卷结束啦下章先去十七岁看看另外附一份阅读指南:
全文一共三卷,分为三个阶段:依巴斯汀/都市重逢,阿司匹林/校园破镜,阿普唑仑/都市重圆。
校园部分前期偏平淡慢热,酸甜狗血爱好者可以直接从C27开始阅读。
感谢每一个收藏评论每一颗海星!
阿司匹林
第十一章
九月的天,冷和热都不会太极端。
方知潋按下车窗,正值早高峰,出租车匀速缓慢地向前滑行。银杏叶的气味裹着昨夜雨水的湿气,像一阵穿堂风扑面而来,一阵一阵的,又是天凉好个秋。
昨晚的雨停停歇歇下了一整夜,然而这会儿又是一片蓝白晴空。
临川的天气简直比他那位孕妊反应明显的小妈还要阴晴不定,方知潋不着边际地下了定义。
喜怒无常,说变就变。
唯一不同的是,临川的好天气与坏天气是一半对一半,而那位小妈一见到他就发脾气的概率是百分百。
路上堵了很久,果不其然,方知潋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两分钟,再加上没穿校服被门外拦在了校门口做登记,他干脆更不着急了,做完登记,背着书包慢悠悠往教学楼里走。
好巧不巧,方知潋一拉开教室前门,正好撞上在讲台盯早自习的英语老师。
还没等方知潋解释迟到的理由,英语老师先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座位上。
方知潋刚落座,他的半个同桌祝闻就借着书本的掩护,探过头来朝他小声抱怨。之所以说是半个同桌,是因为他们中间还隔着一条过道,一中都是单人单桌。
“你运气也太好了,上次我迟到正好赶上廉老师盯早自习,他骂了我十分钟,还让我用英文写八百字检讨。”
方知潋笑了一下,也不答话,默认了运气好这个说法。
前桌的短发女生尤丽听见了,也转过头来加入了谈话,她的发色是天生的微黄,脸颊两侧有点浅浅的小雀斑,挺可爱的。
尤丽伶牙俐齿反驳道:“还不是你一个星期迟到了三次,廉老师都看不下去了,为民除害。”
祝闻嘴硬道:“才三次而已。”
“是啊,一周才五天,你迟到三次而已。”
“说得像你没迟到过一样!”
“我迟到又没被廉老师罚写检讨呀。”
两个人一来一去吵得热火朝天,方知潋已经看见英语老师的目光锁定在这边了,只好无奈地打断:“你们先别……”
谁知道英语老师的反应比他更快,他用黑板擦用力地拍了一下黑板凹槽,以示威慑:“祝闻!尤丽!”
尤丽立刻转回去了。
祝闻浑身一哆嗦,又想起被八百字检讨支配的恐惧来了,腰板挺直,嘴上却不闲着:“都没点你名,看吧,我就说你运气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