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恨过温沛棠的懦弱,却又在此刻悲哀地发现。
正因为他是温沛棠的软肋,温沛棠才会义无反顾地撞进地狱的牢笼。
缄默良久,温沛棠红着眼重新抬起头,她像是在说服宋非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很快就结束了,”温沛棠声线颤抖,“忍一忍,再忍一忍。”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方知潋与别墅区外保安的第三次交涉再次以失败告终。
“小同学,园区不允许外来人员入内,”保安好声好气地告诉他,“你可以先给你的同学打个电话,如果业主允许,做了登记才能让你进去。”
“我发了短信,可能他没看到。”方知潋无奈地晃了晃手机。
方知潋在园区外冻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在保安善良,看他一个人拎着大袋子站在门口吹冷风怪可怜见儿,让他进了保安室取暖。
可温度一忽冷忽热,方知潋又开始咳嗽了。
他怕人家以为是感冒,自觉挪到了门口隔着一段距离。
“光做登记不行吗?”
“这个真不行。”
外面恰好有辆黑色宾利进来了,方知潋托着脸问:“人不能进,车行吗?”
保安无情地否定了他:“这是我们业主的车,出租车不行。”
那辆宾利刚进去没几分钟,又去而复返,这次司机没有直接开走,而是降下了车窗。
保安推开门走到车边,宾利的司机探出头同他小声叮嘱了几句。
方知潋隔着一层绿色玻璃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他随意瞥了一眼,却觉得坐在后排的人有点眼熟。
前几秒内,方知潋没有想起关于后座的人到底是哪里眼熟,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嗡嗡作响的小电视,那张格外清晰的脸与后排的人渐渐重叠了。
怪不得祝闻说宋非玦他爸有名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偶然见过的那一次。
方知潋打量宋聿名的同时,宋聿名也在打量他。
只不过那扇绿色的玻璃门从外面看里面不清楚,宋聿名扫了两眼,又将视线挪开了。
保安再次进来了,推门的空隙还带进来不少冷空气,让坐在门边上的方知潋又想咳嗽了。
“哥,”方知潋把保安叫年轻了一倍,“你们这里住的都是市委的啊?”
要是一个陌生的成年人问这话,难免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生出些警惕心。
偏偏方知潋生了一副好皮相,一双杏眼无辜又纯良,又是个不懂事的高中生,好像只是单纯对这个问题好奇。
保安笑而不语地摇摇食指,顺手从柜子下的小冰箱翻出两只绿色包装的冰糕来,仿佛作为开启聊天的某种介质。
“小同学,吃根雪糕?”
温沛棠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情绪。
她慢慢站起身,准备回到别厅收拾那些茶具与翻倒在地上的茶杯,起身时却轻微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地揉了揉腰际。
“腰怎么了?”宋非玦察觉出了她动作里的不适。
“没事,”温沛棠不想叫宋非玦担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估计就是累着了,等下收拾完我去休息下就好了。”
“我来收拾。”宋非玦说。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温沛棠把洒上茶渍的地毯卷起来递给宋非玦。
今天的宋聿名还不算是过分的,换了往日动怒起来,就不是摔个杯子泼茶水的事了。
温沛棠庆幸于这一点。
收拾完茶具,经过水族箱时,温沛棠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其中一条雄短尾琉金翻着白肚浮在水面上,两只琉璃眼已经被吃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眶。
温沛棠一脸错愕,连忙打开照明把那条短尾琉金捞了出来。
她把抄网凑近瞧了一眼,果然已经死透了。外面恰好传来了宋非玦的声音:“妈,我先下楼一趟,你早点休息。”
温沛棠握着抄网的手一歪,那条短尾琉金顺着抄网的倾斜掉到了地板上,啪嗒一声。
“好。”温沛棠来不及说别的,只慌乱应了一声,外面开门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阖上了。
恍神间,温沛棠好像还看见分明已经死了的那条短尾琉金在坠地的那一瞬间扑腾了一下,可再转眼,地板上留下的只有金鱼一动不动的尸体与一滩不大不小的水渍。
温沛棠将目光投向水族箱里,剩下的几条金鱼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游弋过的尾翼在水中划出一道浅浅的波纹。
“怎么就死了?”她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
方知潋和保安畅谈了一晚上,从南边那两栋别墅的主人聊到西边那栋,宋聿名的消息没套出来几条,倒是知道了前两年一个挺红的女明星不少八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室内的电暖炉把方知潋浑身烘得热乎乎的,眼皮一耷一耷,快睡着了,瞧见外面零星的雪片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几点了?”方知潋自问自答,捡起手机一看,“都零点啦!”
保安也反应过来:“你们高中是不是明天还有课?赶紧回去吧,下回有空再来啊。”
有空是有空,方知潋似是而非地眨了眨眼,但是来就不一定了。
宋非玦连他的短信都没回,这回估计彻底完了,说不准还要把他当成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得到地址的跟踪狂。
说出来太扫兴,方知潋嘴上应了,拎着袋子费劲推开门,转头朝保安告别。
有几粒调皮的细雪落在他的鼻尖上,很快就融成了水,湿漉漉的。
无孔不入的冷空气让方知潋感觉鼻子有点发痒,他赶紧转过头,这次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冬天可真让人讨厌。
方知潋整张脸都快皱起来了,他把袋子松松地往手腕上提了一下,再抬起头,看见了正站在他面前,穿着件黑毛衣的宋非玦。
刚刚那句话,能收回吗?方知潋问天问地,冬天可真让人欢喜。
夜幕下的临川好像慢了下来。雪下得细且密,揉碎的晕黄灯光落在雪上,像一幕无声而流淌的默剧,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光,哪里是雪了。
方知潋没空咳嗽了,他忙着看宋非玦。
宋非玦似乎下来得很匆忙,大衣也没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毛衣,还若隐若现露出清晰而平直的锁骨,见棱见角。
反观方知潋穿了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毛绒绒的领子立了起来,衬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耳廓透着点儿红。
傻里傻气像个小面包,宋非玦的心里没由来冒出一个可爱的比喻。
而此刻,内馅儿足料的小面包并不知道宋非玦要带他去哪儿,他大着胆子勾住宋非玦右手的食指骨节,轻轻捏着拽了一下。
宋非玦果然停下了,转过头。
“你来多久了?”不等方知潋开口,宋非玦呼吸顿了顿,先问道。
“没多久,”方知潋撒谎了,“其实刚到,我给你发短信那时候才刚出门呢。”
宋非玦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神情不变,一双眼里是纯粹的黑,像慢慢化开的污冰。
“还有地址,是问段老师要的。”
“嗯。”
脚下是一层吱吱呀呀的绵密,错落的灯光如水中月,溅落在深浅不一的薄薄雪面。
“平安夜快乐!”方知潋松开了手,故作雀跃地跳了起来,手上拎着的塑料袋也随着他跳起来的动作哗啦啦振了几声。
宋非玦脸是冷的,漂亮得称意相宜,眼却是热的。
“好像已经过了,那就当我是最后一个祝你平安夜快乐的吧,”方知潋哈出一口白气,眼睫弯弯,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送你的礼物,圣诞节快乐!这次是第一个。”
宋非玦依然没有答话,他接过方知潋手上有一定重量的袋子,看见里面实诚地放了许多只圆滚滚的红苹果和橙子。
“苹果就是平安果,橙子是心想事成。加在一起寓意双倍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方知潋在一边解说。
宋非玦望着那只袋子,他垂下眼帘,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漫不经意的笑容,脸上紧绷的表情介于克制与松开的临界点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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