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醒了,来吃饭吧。”
一个穿著围裙(里面有穿衣服)的Man从半开放式的厨房端著两碗饭走出来,木质餐桌上已经摆好两菜一汤。
国王将毛毯挂在椅背上,边观察余新伟的脸色边走近餐桌。
余新伟好像洗过澡了,头发没了发蜡的固定,看起来蓬松柔软。换上了黑框眼镜,跟平常干练的模样又不一样了。
余新伟将饭碗放到桌上,说:“你坐对面,不要靠我太近。”
⋯⋯当我是细菌?国王脸色发黑,拉开椅子坐到余新伟对面。
现在的余新伟除了眼睛肿肿的以外,其他皆很“正常”,仿佛今天白日经历的荒谬都是一场梦。
国王接过筷子说谢谢,余新伟也坐下,两个饱受煎熬、身心受创的男人皆需要食物的慰藉,没三两下就把菜吃得精光。
番茄炒蛋、韭菜花枝、萝卜排骨汤,简单的家常菜让国王惊艳,余新伟的食欲也让国王惊艳。
余新伟盛了第五碗饭,因为连菜汁都没得配了,他现在正往白饭上淋金兰酱油。
放下碗筷,国王看他一身结实的肌肉与健美的体格,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你真能吃。”
余新伟没有说话,三两下就把酱油拌饭解决掉。拿起卫生纸擦完嘴,才冷冷回:“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一个娘娘腔可以吃这么多。”
“我没有这个意思。”国王皱眉。
余新伟一脸不信,认定国王用有色眼光看他。
国王耐著性子:“我们好好聊聊。”
余新伟收碗盘到水槽,用菜瓜布挤洗洁精:“不必聊了。”
“Walden。”
“我可以理解你的疑虑,我自己也很疑虑。”
刷碗盘声刷刷刷。
“Walden。”
“我明天递辞呈,放心,我会做好交接。”
虽然勤勤恳恳的他不想辞职,但保命要紧。真正的Man不会缺少工作机会,大不了待业期间少买一些Kidding。余新伟看得比𫚉鱼还开。
国王用手指轻按太阳穴,那里正在抽抽痛。
“你听我说可以吗⋯⋯”压抑低沉的嗓音有某种Power正在酝酿。
余新伟刷盘子的速度来到一千两百转,洗碗的声音已快要压过说话的音量,他于是低吼:“不用说!说了你也不会懂!有空说话不如来洗碗!不要以为总公司的人吃完饭就不用洗碗──等等,你干么──啊──”
国王整个人贴到余新伟雄伟的背上,让Man气像王虫的丝一样包覆他。
“啊──你好烦人喔。”语调瞬间软化,余新伟满手泡泡一时无法挣扎。
⋯⋯我疯了。国王忍著鸡皮疙瘩肆虐,咬牙说:“我来洗碗,洗完,我们聊聊。”
“聊什么啦?”余新伟不依,跺脚要国王走开。
“随便。”聊聊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不走好了。
难道他真的“著猴”?国王自暴自弃,差点要相信余新伟的中邪论。
此时国王还不明白,这世界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有二,一是中邪,二是恋爱。其实中邪与恋爱,本就一体两面。
余新伟娇羞地“嗯”来“嗯”去,扭来扭去,被国王贴著的背好像开了满山遍野的小白花,空中还有粉红色的云。余新伟答应了国王,国王才接过菜瓜布,顺便刷了一下手上的鸡皮疙瘩。
这下国王总算确认自己身上真有那什么诡异的面气了。
恢复冷静的余经理端来两杯热茶,坐在地上,与国王保持安全距离。
余经理摸摸头发,又扶扶眼镜,再擦擦桌子,磨磨蹭蹭,最后在国王作势起身的威胁之下,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余经理说,做人跟品牌有类似之处,就是需要经营,需要筹画、组织、管理。
制定一个大众喜欢的品牌理念,对外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在市场上想尽办法存活下来。
“我只是在经营我自己。”
余新伟捧著热茶,眼镜起雾,看不清表情。
国王看著杯中的液体,没答话,让沉默流泄一下。
他懂余新伟说的,为了在社会上生存、爬到更好的位置,在他人面前,无论性格、外貌、人际关系,无不需要谨慎经营。
赤裸本性在外只会受到毫不留情的伤害,像孩提时期总是被大人骂,所以长大成人的他们当然懂得武装。
只是余新伟的作为已经不叫武装了,他简直是在驾驶大型钢弹。
“余经理。”
感觉国王叫他余经理就没好事。余新伟怯怯抬头。
“你知道品牌工作是什么吗?”
国王放下凉掉的茶,点点杯缘。
“比如一杯茶,我们的工作不是做好茶,而是传达给消费者这杯茶背后有什么故事、为何与众不同,塑造出非买这杯茶不可的理由,我们让这杯茶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与喜爱,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国王定定地望著余新伟。
“那也要先有一杯‘真正’的茶才行。”
当余新伟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脸上发热,感到困窘与愤怒,甚至无地自容。
“你什么意思?”
“经营品牌,如果没有好的产品,就好像用纸扎房子,承受不了任何风吹雨打。”
余新伟气得发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成为总公司“品牌国王”——
不只因为强大的Man气,他目光如炬、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我不是说你的工作能力不好。”国王双手环臂。“你随便举几个品牌吧。”
余新伟瞪著他,咬牙切齿:“⋯⋯G8克。”
“假设你是他们的忠实顾客,一天要喝三杯,某天却发现他们机器上方的咖啡豆都是装饰品,其实咖啡都是即溶包,你会不会生气?”
“⋯⋯惩品。”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在他们书店里卖得全都是盗版书,你会不会生气?”
“⋯⋯AKB 480。”
“养成系的偶像团体品牌,打的就是不完美却非常努力实现梦想,如果你发现她们私底下⋯⋯”
听国王讲得起劲,余新伟忍耐到极限,用力拍桌,“碰”的一声,桌上的杯子颤出些许液体。
“你不必拐著弯说我是假货。”他沉沉地说。
国王往前倾,余新伟往后一缩。
“我只是希望你真的了解你内在的核心价值是什么,Walden,品牌做得再好,产品不真实,未来某日还是会像今天一样发生你的‘品牌危机’。”
余新伟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嘿兄弟!兄弟!快揍那个小矮个儿,让他瞧瞧你的厉害!”他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快要中风,他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指责过。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品牌危机!”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再遇到其他有那个什么面气的人。”
国王一脸理直气壮,余新伟如鲠在喉,无法回话。
对国王生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糖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闷在体内炸开,最后只剩馀烟。余新伟双肩一垂,颓然地说:“你什么都不懂⋯⋯像你这种人生胜利组⋯⋯”
“我的确是人生胜利组,我拥有的资源比他人多,而且长得比他人好看。”国王大方承认。“我只是觉得你不需要装⋯⋯经营成这样,你不会累吗。”
余新伟抬头看向国王,国王的脸上没有嘲弄,只有认真。余新伟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鸡婆(此后余新伟心里再也没有尊敬二字)⋯⋯
杯子里的茶摇晃著客厅鹅黄的灯光与自己模糊不清的脸,余新伟忽然觉得好累,梦呓般地开口:“累又怎样,没有人会接受的产品⋯⋯没有人会接受真实的我。”他苦笑。“什么又是真实的我⋯⋯”
余新伟的头低低的,好像还有些颤抖,在国王眼里,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那么一点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国王为自己的中文感到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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