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林老师,我学历不高,所以在学习这件事上没有太大的觉悟,对江念尧的成绩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是我作为家长的失职。”江屿话音一顿,又说:“但我记得他刚上初中时学习成绩还可以。”
“是,他初一整个学期成绩位列前茅,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林瑟舟条分缕析地说:“我刚任八班班主任不久,很多学生的性格我也在慢慢了解。可伸手够不到天边的事儿,他缄默不言,我就不能知道在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也是我找你过来询问的原因之一。”
江念尧能发生什么?他天天在江屿眼皮子底下转,打个嗝都能知道他上一顿在学校吃了什么。
不过男孩子大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也如春笋,争先恐后地拔地而生。这些心思,他如果想隐瞒,江屿又不会读心术,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得聊。
江屿仔细想了想,他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江念尧谈心了。
这孩子身世跟身边的同龄孩子不一样,心思也深。
江屿无声叹了口气,又有些困惑——可这兔崽子年龄也摆在那儿,睁开眼睛就是吃饭上学,能有什么烦心事?
别不是早恋了吧?
林瑟舟见江屿不说话,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有一个可以顺利沟通的聊天对象,能为之后的交流省不少事。
这很幸运。
林瑟舟浅浅地笑了笑,给江屿倒了一杯水。
“江先生,喝水。”
江屿在接水杯时没注意林瑟舟手指位置,直到覆上后才从温热触感中回了神。
两人指尖轻微触碰,隔着柔和心跳,杯中水面微荡,泛着不轻不重的涟漪,嘀嗒声随之飘飖。
江屿突然尴尬,他不太自在地把手指移开些地方,指尖摩挲着杯身。
“谢谢。”
林瑟舟继续说:“江念尧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学习的心思稍微着重一点,成绩很快就会提上来,这个你不用担心。”
江屿等着他的但是。
果然有——
“但是,”林瑟舟抬起眼睛,依旧温和地说:“孩子在成长阶段,一些行为习惯的养成,不管是老师还是家长,都需要花精力妥善引导。”
江屿心一跳,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林瑟舟:“他今天跟人打架了,就放学那会儿,一眨眼的功夫。跟两个人打起来,拉都拉不开。”
“什么?”江屿提了些音量:“他那一脸伤是跟人打架弄出来的?”
“他难道跟你说是撞门上弄的?”
“……”江屿一愣,短促笑了一声:“林老师您真幽默。”
“不用紧张,我给他检查了,都是些皮外伤,不严重。不过你回去后还是得仔细看看,有问题及时去医院。”林瑟舟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合上书,看着江屿,说:“江念尧打架这事儿我没往上报,在我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没有第二次。”
“好,”江屿点头:“谢谢林老师。”
“不客气。打架这种事可大可小,在不了解情况下瞎报,影响的是孩子。”话说到这儿,林瑟舟微微蹙眉,“我刚才问过他打架的原因,他只跟我说‘看不顺眼’。这个借口就不太和善了,对之后的校园生活也不好。”
林瑟舟的表达并不直接,但也不隐晦。这么着急叫家长过来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就大打出手,那就不能把这个当小事看了。
江念尧必须重点关注。
江屿心情微沉,
“我明白了,林老师,”江屿说:“我会把这事儿弄清楚的。”
“好。”事情说到这儿,差不多快结束了,林瑟舟移开抽屉,拿出一包烟,递在江屿眼前。
江屿:“……”
老师给家长塞烟,这是什么环节?
林瑟舟觉得江屿挺逗,故意不说话,等到他开始局促,才慢条斯理地解释:“从江念尧口袋里找到的,应该是刚拆封,满盒,里面没少烟。”
靠!
这小王八蛋。
江屿脸彻底黑了。
江念尧罚站,不知道里面聊了些什么。蒋松朝办公室看了眼,他估计那边没那么快结束,于是陪江念尧站了会儿。
江念尧还在气头上,不想搭理蒋松。
蒋松一直盯着江念尧的伤看,看到这人咬着后槽牙,有气撒不出来的模样,最后无奈地说:“我用得着你出头吗?”
“是,”江念尧冷笑,“我多管闲事,我的错。”
这只炸毛刺猬,暂时沟通不了。
江屿从办公室出来时,走廊就江念尧一人。江屿捡起被江念尧仍在地上的书包,往他头上一盖,说:“走了,回家。”
江念尧倔着脸,默不作声地跟在江屿身后。
江屿的小电驴停在校门外,直径走到车旁,他才回头对江念尧说:“打赢了没?”
“没有,”江念尧闷着声,说:“他们人多。”
“就两个人,你跟我说多?只有这点本事也别学人挥拳呐喊了。”江屿牙疼,“瞧瞧你这张脸,丢人!”
江念尧不服气:“哥!”
“江念尧,大道理我不跟你说,放养你不代表我可以放纵你。今天这事儿,你现在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是你给我好好想,想明白了再来跟我坦白。”江屿把头盔塞江念尧手里,“不然啊,我这边可过不去!”
江屿平时说话待人没什么架子,但他真压着气场发火,江念尧还是怕他的。
“嗯……”江念尧算是应了。
学校大门彻底锁上之前,林瑟舟跟蒋松出来了。
林瑟舟白衬衫外披着风衣,九分休闲西裤,称得身材高挑,琼林玉树。
“林老师。”
江屿先打了招呼。江念尧低着头掖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想假装没看见谁。
“江先生,”林瑟舟说话体面,“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江屿手里转着钥匙,笑着说:“我骑车了,住的不远,不麻烦你了。”
“好,”林瑟舟说:“那路上注意安全。”
江屿目送林瑟舟离开,蒋松跟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
看着看着,江屿突然问,“尧尧,你们的林老师结婚了吗?”
“啊?”江念尧来不及适应江屿态度的极速转变,懵着说:“没有。”
江屿一琢磨,换了个稍微严谨点的问法,“他单身吗?”
江念尧愈发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
江屿回身,搓着江念尧的脑袋,“你那个同学跟林老师什么关系?”
“哥!你别弄了!”江念尧挣脱不开,面红耳赤。
江屿搓舒坦了,松开江念尧,等着他说话。
江念尧顶着凌乱的鸡窝头,翻了个白眼,“他俩亲戚。”
“这地球从南到北,隔着十个辈分,就算种族不同也能叫得上亲戚,你能说具体点儿吗?”
江念尧:“蒋松他妈叫林老师哥,大概就这个关系,叫什么?”
在这个事情倒也不能怪江念尧,他从小跟着江屿,吃大锅饭长大,身边最多的是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再往深了复杂的,他没见过。
江屿无语地叹出一口气,说:“得,我知道了。”
江念尧扣上安全帽,坐在小电驴后座等江屿开车。江屿从口袋里摸出无线耳机,蓝牙连上手机后,直接塞进江念尧耳朵里。
回家路上,江念尧被灌了一脑子童声儿歌——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林瑟舟打开家门时已经十点过五分了,这个家在静夜里冷冷清清,不存在本该拥有的烟火气。
林瑟舟脱了鞋和外套,忘了开灯。
蒋松不拘束,进这个屋子比进自己家还随意,他连鞋也没脱,直接越过林瑟舟打开了客厅所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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