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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吃西瓜,闲坐,斗蛐蛐,摆弄他的拼图……也不出声,一混就混到了傍晚。
吃过晚饭,洗洗涮涮,他早早的睡了。翌日上午九点钟,他出门走到街口,坐上了来宝的洋车。来宝见了他,乐得简直想给他一个吻——这半个月,白天死热的,大街上的人明显见少,来宝自己也被晒得打蔫,要么是没有活儿,要么是有活儿也拉不动。连着好些天了,他一天就只能对付个几毛钱,因为中暑,还在家里干躺了三天。进项一减少,他这会过日子的人,简直连饭都不大舍得吃,所以今天见了傅西凉,他登时便是大喜,知道自己又能见着成“块”的钱了。
然而傅西凉又和他讲起了价:“包天,一块钱,跑不跑?”
来宝有些吃惊:“我的先生,原来不都是两块钱吗?”
“原来我的主顾和我是按天算钱,所以我和你也是按天算钱。现在变了。”
到底是怎么变的,他也没说,来宝等了等,看他确实是没了下文,自己又不便追问,便是一点头:“行,一块就一块,您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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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宝想的是,在傅西凉这儿拉包天的活儿,其实赚五毛都值,因为也不怎么卖力气,跑得少,等得多,自己找个阴凉地方一坐一天,少赚点也合理。
没想到,傅西凉今天活动起来了。
他先是把傅西凉拉去了一户宅院附近,等了片刻,等出了一个一身大红的——也不知道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反正那头发连剪带烫的,是不梳辫子也不盘发髻。
这个一身红,家里有包月的洋车,出门上车就走,来宝须得依着傅西凉的指示,等人家走一会儿了,再远远的追上去。而在来宝不紧不慢的追踪之时,又有一个小些的身影,在后方追上了来宝。
那是李毓秀。
李毓秀昨晚从傅燕云那里得了一块钱,挨了一阵子的饿之后,他不但长了点个子,也长了点智慧。拿着那一块钱,他并没有胡花,只买了几屉包子填饱肚皮,到了今早,他又装了一肚皮烧饼。
有了这两肚的主食垫底,他增长了许多力气,早早就赶去了侦探所大门外,想要堵傅燕云——现在他心里除了傅燕云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了。
然而都等到侦探所人来人往了,他还是没有见着傅燕云的影儿。心思一转,他想难道他又跑到楼后那个院子里去了?难道他是住在那里的?
于是他立刻兜了个大圈子,掩人耳目的跑去了那两扇黑漆院门附近,这回又埋伏了片刻,他看见院门一开,傅西凉走了出来。
“诶?”他想:“是他?”
他认得这个大个子,不确定他的身份,但是脑海里有个印象:他好像是傅燕云的弟弟。奇怪,好大的一个弟弟,和哥哥一点都不像。但傅燕云既然那一次会和他一起到自己家里来捉鬼,昨天又是从这座院子里走出来的,便可见他和他这个大个子弟弟关系密切。找不到傅燕云,找他弟弟也行,也许跟着他弟弟,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他了呢!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抹了那大个子一刀,所以加了天大的小心,又要跟得紧,又要够隐秘,免得被那大个子回赠一刀。
第八十二章 :果然有发现
陆蕴人在劝业场那一带下了自家的洋车,让车夫回家去,因为她是要慢慢的逛,不便将家里的洋车一占占半天。而她虽然面容哀怨,但逛起街来还是一把好手,平时一闲下来,便要将各家洋行以及百货公司检阅一番。
她一下车,傅西凉也下了车,来宝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傅西凉让来宝在附近找个地方等着自己,然后望着人群中的一身红,慢悠悠的跟了上。
李毓秀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上了人群中的大个子——方才他追着来宝跑了一路,累得差点把心蹦出来。
而陆蕴人在此地流连了大半天,下午时分,坐上一辆洋车回家去了。傅西凉眼看着她进了家门,这一路也并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目光,无可奈何,只得给了来宝一块钱,让他把自己拉回了家去。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傅西凉一无所得,还搭上了一块钱的车钱。单手托腮坐在桌前,他悻悻的逗弄着那两只蝈蝈。
二霞坐在房内,也有些惆怅——她这一天没吃别的,就只吃那只大面包,面包是好面包,但是一天三顿只吃它,也还是有点受不了。可大夏天的,什么食物都不能久放,非得尽快把它吃光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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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傅西凉睡了。
睡到半夜,他又醒了。房内的两只蝈蝈今晚忽然亢奋起来,竟是鸣出了铿铿锵锵的金石之声。他被它们吵得不可忍受,便将两只蝈蝈笼子全送去了院子里,然而还是吵;他把它们挪到了绑着晾衣绳的梧桐树下,以为这样总算是远离自己了,可回房躺下去一听,依旧是声声刺耳。
凌晨时分,他忍无可忍,走出去将蝈蝈笼子打了开,向外一甩:“滚蛋!”
将两只蝈蝈甩了个无影无踪,这回终于清静了。
回房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二蝈又叫了起来,但是傅西凉这回已经再无办法——蝈蝈的真身不知道藏在了院中何处,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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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傅西凉穿梭出入,虽然是被那一对蝈蝈闹得几乎是彻夜未眠,但是翌日清晨吃饱喝足看,他还是照着原计划,又出门坐上了来宝的洋车。
而因为傅燕云昨天没有赶回天津,所以李毓秀今早在侦探所的大门外空等了一阵之后,便也转移阵地,在傅宅后门外那条街的街口又跟上了来宝的洋车。
上午十点钟,陆蕴人梳洗打扮完毕了,出门再次前往劝业场,好像那一片的买卖都是她的似的,她相当仔细的一家家逛过去,从珠宝店里的上两千元的珍珠项链,到小摊子上一块钱一颗的假钻石,她全研究了个遍。
傅西凉远远的看着她,除了她之外,也看她身前身后的行人,如此跟到了中午,陆蕴人进了一家咖啡馆歇脚,傅西凉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进去,忽见前方的胡同里走出一人,那人停在路边,翘首做了个眺望的姿态,一张面孔正是朝着陆蕴人那背影的方向,并且不是望一眼就算,而是直到陆蕴人进门了,他才抬手摁了摁头顶的大草帽,转身走回了胡同里。
傅西凉不确定这人看的到底是不是陆蕴人,但陆蕴人在咖啡馆里一坐一中午,这段时间里她总应该是安全的,所以临时拐弯进了胡同,他向内走了几步,就见那人推门进了一户人家,原来他的住处就在这胡同口附近,出门走两步就能上大街。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他并未做出一环扣一环的周密分析,但是也有了主意。走出胡同在街旁站了,他等着陆蕴人出咖啡馆——这个戴草帽的如果真有嫌疑的话,那么他既是能如此精准的掐时间走出来去看陆蕴人的背影,可见今天绝不是他第一回 偷窥。既然不是第一次,大概他对陆蕴人的活动习惯也已经有了一些掌握,等会儿陆蕴人走出来时,兴许他还会再把脑袋伸出来看一次。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把他抓住,当然,极有可能会抓错,但是对于“抓错”这个情况,他也已经想出了对策。
他定定的站着,晒得头痛,可因为已经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所以头痛也忍着,一直等到陆蕴人出了咖啡馆。
陆蕴人早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是只做不知,装着一肚子冰镇汽水,她慢悠悠的往回踱,经过傅西凉面前时,也是目不斜视。
而傅西凉扭过头,就见附近探出一顶草帽,果然是那个家伙又出来了!
他一声不吭,抓了那家伙的衣襟就往胡同里推,那人惊呼一声,踉跄着连退了好些步,后背直接靠了墙。走在外面街旁的陆蕴人听了动静,先是一收步伐,停在原地,随即做了个向后转,不声不响的也钻进了胡同里:“抓到了?”
傅西凉一手摁着那人,一手摘去了对方的大草帽:“不知道是不是。”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那人的面貌,发现对方竟是个挺富态的小老头。后方的陆蕴人则是一惊,上前一步唤道:“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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