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问完,因为就在他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正赶上傅燕云探身出门薅了灰眼睛的短发,猛的将灰眼睛扯了回去。
薅头发倒是合理的,因为灰眼睛现在一丝不挂,除了头发也没什么可抓扯的。问题是出在傅燕云那里,可葛秀夫又没有看清,并且怀疑自己是一时眼花、有了幻觉。
他感觉自己方才所看见的傅燕云,是一手伸出来抓了灰眼睛,一手环在胸前拢着睡衣,对襟的睡衣拢了一半敞了一半,拢着的一半鼓鼓囊囊,敞着的一半衣襟一飘,里面仿佛是有团白影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甩,但是未等他看清楚,傅燕云已经摔了房门,并且咯噔一声,扭了暗锁。
隔着门板,又传出了一顿拳打脚踢的闷响,他听见了傅燕云咬牙切齿的低声:“如果你不是他,我现在就掐死你!”
灰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他让我试一试的……我说我不会,全都是他……”
又来了一声清脆的“啪”,听着非常像一个大嘴巴子:“你现在就给我把它变回去!否则我没法活,你也得死!”
这话说完,房内安静下来。葛秀夫向前迈了一步,裤管和衣袖全都摩擦出了火花,这让他不敢再动。停在隔壁卧室门前,他缓缓探头去听,耳朵擦过门板,又是触电似的一麻。
这样的环境让他十分不适,仿佛心跳和血流一起失了控,心慌意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出于自保的本能,他想要后退,可是周遭环境陡然一变,空气骤然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和清凉。
门后传出了大声擤鼻涕的声音,擤了又擤,正是热闹,孰料又来了“啪”的一声,随即传出了灰眼睛愤怒的质问:“怎么又打我?”
“你让那个混账东西马上给我醒过来!”
“哦。”
短暂的寂静过后,葛秀夫再次听见了灰眼睛的声音。平心而论,灰眼睛的声音——在挨过了打之后——听起来感情还更丰富些。
灰眼睛说:“他知道你生了气,不肯醒来见你。”
“他还知道怕我?”
“他说他不是怕你,他是烦你。”
葛秀夫这时抬手敲了敲门:“云你怎么了?你和他怎么还打起来了?”
云没回答,灰眼睛委屈得不得了,忍不住开了腔:“我说我不是魔法师,西凉一定要我再试一试。”
葛秀夫心中一惊:“你对他干什么了?”
房内响起了傅燕云的怒吼:“没你的事,滚去睡觉!”
葛秀夫的心思和脑筋一起转了起来,随即轻而急促的敲了门:“燕云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
*
傅燕云开门走了出来。
走廊里虽是黑暗的,但他背后卧室里开了一盏小壁灯。灰眼睛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直勾勾的向上望着天花板。
葛秀夫打量着傅燕云,就见他那睡衣没系纽扣,露出了中间一线平坦匀称的胸膛。
他抬起右手,用酒瓶瓶口一挑对方的衣襟。
傅燕云抬手一挡:“不用检查,已经好了。”
“也就是说……”他沉吟着问:“我刚才没看错?”随即又用酒瓶子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那俩……”
“没了,闭嘴。”
葛秀夫的目光往下走:“那俩是没了,可是这一位——”
傅燕云随着他的目光低了头,随即会意,登时一皱眉毛:“这一位没有变,一直都是老样子!”
“噢……”
“你噢什么噢!论起来罪魁祸首就是你!要不是你夜里在火车上胡说八道,西凉也不会异想天开,更不会有今夜这些破事!我——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自己——我吓得头都要炸了!”
他恶狠狠的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我变成了怪物!”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说得轻巧,你要不要亲自尝尝?”
“那俩都变没了,我上哪儿尝去?”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不是你让我尝尝吗?”
“我是让你尝尝变成怪物的滋味,你想尝什么?”
葛秀夫看着傅燕云,看着看着,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越笑越是激烈,笑得转身背靠了墙壁,笑得整个人背靠着墙壁往下蹲,整条走廊里全是他嗤嗤嗤的笑声。
傅燕云垂眼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抬手将睡衣纽扣尽数系了上。
然后弯腰伸手抓住葛秀夫的领口,他把对方拎了起来。
葛秀夫笑得腿软,在他手中直晃,他用力的把葛秀夫往上擎,又用双手扶了他的双臂:“站好,听话,站好。”
然后对着葛秀夫那张嬉皮笑脸,他一拳挥了过去。
葛秀夫连人带酒瓶一起跌在了地上,他摔到左肩,疼得叫了一声,酒瓶也在地板上摔出了一声闷响。
这两声让傅燕云心里稍微痛快了一点。转身推门走进卧室,他一边走,一边让攥拳的右手垂下去,张开五指活动了一下。
这只手今夜挺辛苦,捶完了这个揍那个,关节都泛了红。
葛秀夫躺在地上,还是笑,直等到笑够了,才在黑暗中爬了起来。抬手在鼻子下面一抹,他蹭下了一点鼻血。用袖子又擦了擦鼻子,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酒瓶,酒瓶里还留着一点点白兰地,他仰起头,把那最后一点点控进了嘴里。
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他回头望向了那间卧室紧闭着的房门。
没想到那个灰眼睛还会这一手,他一直以为那家伙就只会无差别的攻击人类。
这启发了他,他心里像汽水冒泡似的,咕嘟嘟又冒出了新主意。
第九章 :同去同去
翌日清晨,葛秀夫下了楼,在餐厅里看见了傅燕云。
餐桌上摆着面包、牛奶和一玻璃罐草莓酱,是强买回来的简易早餐。傅燕云已经吃了半片面包,手边还剩着半杯牛奶。单手拿着一份报纸,他本是正在看新闻,听见葛秀夫走进来了,他纹丝未动,只朝着门口扫了一眼。
葛秀夫仔细的盯了他一会儿,末了问道:“真没事了?”
“不许再提。”
随即又向前扫了一眼,他冷着脸说:“笑也不许。”
葛秀夫含笑回头,向上望了望:“西凉没给你个解释?”
“他没回来,灰眼睛也睡了。两个全躲起来了。”
葛秀夫转身想走,但迈出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你也应该原谅西凉,那么大的一个小伙子,硬是不给人家讨老婆,他能不病急乱投医嘛。”
“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你到底要在我家里躲到什么时候?”
“快了。”葛秀夫答道:“不会扰你太久。”
说完他转身要走,结果迈出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我说,你这么急着撵我,是不是想等我走了之后,你们三个好关起门来玩一场大的?”
傅燕云霍然而起,捂着嘴就跑了出去。葛秀夫被他撞得向旁一晃,就见他一头冲进了盥洗室。盥洗室的房门一关,门后传出了作呕之声。
葛秀夫连忙转身上了楼,怕傅燕云清空了肠胃之后,会出来找自己算账。
*
*
葛秀夫上楼之后,见傅燕云那间卧室虚掩着门,房内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推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时,坐在床边的大个子转过脸来,向他睁开了一双灰眼睛。他定睛一看,就见灰眼睛的整张脸都有些肿,一侧面颊上还印着红中带紫的四道指痕,可见傅燕云昨夜当真是吓得不轻,下手都没了轻重。
二人对视了一瞬,灰眼睛随即扭开脸:“人类这种东西还是毁灭掉比较好。”
“稍安勿躁。昨夜打你的是燕云,你把我也一并毁灭了,岂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况且你和西凉也确实是过了火。你想,你若是把他弄得不男不女、又变不回了原样,那么接下来让他如何生活?他这辈子不就完了?所以这实在不是个可以开玩笑的事情,他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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