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位听了这番回答,特地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抱着脑袋又躺了下去:“狠狠的来!我要是哼一声,我是你孙子!”
傅西凉听得一头雾水,低头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陆老爷这时站直了,对着地上发问:“你知不知道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你帮着我一家人自相残杀, 你缺了大德、做了大孽,还以为自己是好汉?”
地上响起反问:“你谁啊?”
“我是他们的爹?”
“你不失踪了吗?”
陆老爷一时哑然。
“你当爹的都不管儿女呢,让我管?”
陆老爷继续哑然。而众人身后的大白瓷缸里,李毓秀水淋淋的站起来,从缸中试探着迈出了一条腿。迈出去之后,他停下来等了等,见“他”弟弟正和那一老一少的两个人说话,没有转过身再来毒打自己的意思,便将另一条腿也迈了出来。
他现在想起傅燕云,已经只用一个“他”字代替。
一边悄悄的爬出大白瓷缸,他一边也听清楚了前方几人的对话内容。及至他双脚落地站稳了,就见“他”弟弟对着地上那位又踢了一脚。地上那位被他踢得平移了小一米,然而依旧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再来一下!”
可“他”弟弟没有再踢,而是抬头问那一老一少:“他是不是有神经病?”
未等老头回答,他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个……你不懂道上的规矩啊?”
傅西凉扭头望向了他。
他认为“他”弟弟是个毫无品味的野蛮人,想必也不会领略自己的邪恶之趣。对于这种力大无穷的野蛮人,他便得灵活应对,不但不能死在他的大拳头下,还要和他拉上关系,顺藤摸瓜,顺着他,摸上“他”。
虽然是想明白这个道理了,但是面对着傅西凉,他还是有点打颤:“你要是把他打得受不了、求饶了,你就赢了;你要是办不到,他就赢了——你真不知道啊?”
傅西凉摇摇头:“不知道。”
李毓秀又道:“我倒是有办法治他,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我。”
“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他忽然跑过来对我说了一堆怪话,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你扔进来了。”
傅西凉想了一想,答道:“那你来试试吧。”又对陆氏父女说:“如果他把人打死了,你们作证,和我无关,让他自己去杀人偿命。”
陆氏父女听了,发现这位侦探甚是奇异,一阵糊涂一阵精明,实在令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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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氏父女同意作证,所以傅西凉便依着李毓秀的言语,让陆老爷找出了一捆绳子,把地上那位五花大绑了起来。
地上那位这时隐隐有些发慌了,但是精气神不倒,绝不说半句软话。
李毓秀劳烦傅西凉把这人拎进了一间空厢房里,然后又向傅西凉讨回了自己那把匕首,跟陆老爷要了半截蜡烛。点了蜡烛进了空厢房,他关了门。
这回,终于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蹲在那人面前,他抽出匕首,在那火苗上反复烧燎着刀尖,那人见这个崽子一身邪气,还不住的翻着白眼冲自己冷笑,便是彻底的惊慌了:“你要干什么?”
李毓秀放下匕首,刀尖触到地上残留的几丝草屑,烫出了一股子青烟。
向着那人挪了挪,李毓秀忽然出手,三下两下就把那人的裤裆给撕开了。
“嘿嘿嘿嘿。”他怪笑四声,拿起匕首,重新把刀尖伸向了火苗:“你有没有吃过铁板烤毛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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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毓秀和那人也就在空厢房里待了十分钟,那人便是全招了。
那人自诩是条铁打的好汉,这回哪怕是被傅西凉打得骨断筋折了,也绝不会供出自己背后的主顾。但他没想到傅西凉这一派不讲武德,居然要对他下那样恐怖的毒手——那他就实在是没法忍了。
李毓秀则是意犹未尽,他就乐意看别人在他的邪恶之举下吓得瑟瑟发抖,短短十分钟,他还没看够呢。
那人夹着双腿跪在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做了坦白,陆氏父女一听,都有肝肠寸断之感——这人确实是陆二爷雇来的,而陆二爷和陆大爷是一伙的。陆二爷欠了巨额的赌债是不假,大爷在外的饥荒也不少,所以兄弟二人一合计,都打算立刻分家,先把债还了再说。
分家好办,可妹妹难办。真让他们为钱把妹妹宰了,他们也是办不出的,所以二人就决定演一场戏,先雇人将妹妹绑架,再出赎金将妹妹赎回来,等到分家的时候,就说妹妹那一份钱已经用来买命了,想必妹妹也说不出什么来。而那赎金无非是左手给右手,最终也逃不出他们的口袋。
雇人的是陆二爷,可陆二爷所雇的这位,效率极低,跟了陆蕴人好些天,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陆大爷因此警告了他,说他若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就不用他了,换人!
他心里放了陆大爷这句话,已是有些不痛快,今天他在劝业场将陆蕴人跟丢了半天,再找到她时,就只见了她那红影子进了胡同内的一户宅子里。他正打算过来研究研究这个地方,不料一个小子溜进胡同,竟是抢在他头里先研究上了。而那小子褂子单薄,被风一吹贴在背上,正好显出了他后腰那把匕首的形状。
于是,他认准了这半大孩子是自己的对手,便不由分说的走过去,和那孩子撕扯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他挨了一顿好打,被吓得魂飞魄散,新做的一条裤子也变成了开裆裤。
第八十五章 :携款归家
真相一时大白,陆老爷就没法再继续化身老鸟、大隐隐于市了。
他又惊又怒,悲愤之余,又很后怕。让傅西凉把地上那个开裆裤看住了,他回房往家里打电话,把那两个儿子全叫了过来。
陆大爷和陆二爷忽然得了父亲的消息,十分诧异,及至按照地址赶过来了,他们见了院内情形,心里登时明白过来,一起软了膝盖,跪了下去。
陆老爷先前看着那么和气,合着也有脾气,对着两个儿子,他一人正反抽了十个大嘴巴,又嚷着要去报官,要抓他们去蹲大牢。陆蕴人站在一旁,嘤嘤哭着,忽然感觉有人戳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便是回头望去:“傅先生?”
傅西凉问她:“我的事情办完了,可以走了吗?”
她含泪点头:“傅先生,辛苦你了。”
傅西凉看着她:“不客气,请你给我钱。”
她连忙带着傅西凉走回房内,背着院中众人的耳目,打开了自己的红色小漆皮包,同时暗想心潭表妹介绍来的这位傅侦探,确实是有点运气,也没见他有什么雄才大略,然而贼人自会主动撞上他的拳头,这也是一种天赋,不服不行。
“我给你交通银行的本票吧。”她说:“我没有带那么多的钞票。”
傅西凉答道:“行。”
她随身就带着本票本子,这时撕下三张一百元的给了他,又单数出了二十块钱:“这是我方才答应给你添的……打人钱。”
傅西凉接过本票,低头看了看,然后说道:“我认识本票,但是没用过。如果拿它去银行兑不出钱来,我就回来找你。”
陆蕴人听他说话这样直白,有点尴尬:“好,那是自然。”
然后他接了那二十块钱的钞票,又道:“谢谢你。”
陆蕴人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度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收场。其实我倒是愿意分家,分了家就能自己当家了,更自在些。”
傅西凉思索着,想要和她把天聊下去:“我也喜欢自己当家,但是要有钱才行。”
“可不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得把钱攥进自己手里。要不然心里发虚,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傅西凉听到这里,就不知道如何答复才好了,只能对她“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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