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和制片都很满意阮祎。阮祎找了阮恕商量,说明了他对未来的考量。尽管娱乐行业实在不算什么稳定的工作,但阮恕却并不真的要阮祎赚多少钱,阮祎能考虑这些问题,这件事本身让她讶异。在黎阿姨的帮助下,阮祎又一次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自由。他对黎阿姨的印象很好。他得知了假期里陪母亲出去玩的朋友正是黎淼。他想起自己从前的推测,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签了合同,阮祎便加班加点地赶起课业进度。他跟学校打了申请,又一一跟任课老师们沟通过。这一走要一个多月,恐怕要落下不少功课。宿舍的两位大哥承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会认真上课做笔记,老师有什么安排也会及时同步给他。
阮祎心里很踏实地回家了。以前他犯懒,让他多做一点点事儿,他都要哀嚎。现在忙忙碌碌的日子,却让他觉得安全。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想贺品安了。
先前已经收拾过大部分行李,这趟回家,阮祎只背了一个包,他没有让阮恕来接,自己坐地铁回家。在地铁上,他找不出可忙的事。如肌肉记忆般,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与贺品安的对话框。他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几句话来来回回地看。
他们的联系太脆弱了。阮祎心知肚明。
他们甚至无需多么轰烈的断绝,只要删掉彼此的联系方式,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他们会变成汇入江海的水滴。
他们的相识是一场闹剧,是他强扭的瓜。
阮祎抬头看了一眼地铁外的广告牌,明明暗暗的,他几乎快要认不清这世界的形状。
正要把手机揣回兜里,他划拉屏幕,将浏览过的聊天内容再度划到底,却看到了一条新消息。
贺品安:【阿姨把这件衣服放到我的衣柜里了。】
那边发来一张图片,图中是那件烟粉色的圆领衫,是阮祎的。
阮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他想贺品安了,因此他撒了谎。
阮祎:【我要带这件衣服去F市的。】
他喜欢这个牌子,当时出了新款,阮恕和彭筱烟分别为他买了一件,买重了又懒得退,因此他有两件一模一样的,是以他回家这么久也没发现他落了衣服在贺品安那儿。
贺品安:【你什么时候去F市?】
阮祎:【下周一。】
贺品安:【妈妈送你去吗?】
阮祎:【她还有工作,我自己坐高铁。】
贺品安:【订票了?】
阮祎:【还没有,晚上再看票。】
贺品安:【我下周一刚好要去F市出差,我们一起,好吗?】
想过许多可能,偏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阮祎一时坐立难安,眼见着要到站,他扶着把手,慢慢挪到门边。
阮祎:【不能坐你的车……】
阮祎:【妈妈找了朋友送我去高铁站的。】
贺品安:【好,就坐高铁。】
贺品安:【晚上看好票了告诉我,我来买。】
贺品安:【到时我把衣服带给你。】
阮祎:【好。】
他打下“好”字,地铁恰巧到站,门开时,他先没反应过来,而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跑得一颗心狂跳不止。
周一,小黎阿姨送他去高铁站。他想贺品安,想得一宿都睡不好,总是一两个小时就醒一次,他怪时间走得太慢。
阮祎难得和黎淼独处。黎淼偶尔关心他几句,却从不问到让他尴尬的事。他觉得黎淼很聪明。
“我妈妈脾气不太好。”在等红灯时,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黎淼闻言,偏头看向他,看到阮祎凝神沉思的模样,眉眼里有阮恕的影子,她温和道,“她对你关心太过。”
“我知道,我正要说,除此之外,她有很多优点。她善良,坚强,体贴,所以如果她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您对她多一点耐心,不要生她的气。”
黎淼愣了愣,旋即被他话里的意思逗笑了。
“我会的。”
“妈妈有你陪着很好。”
“谢谢你,阮祎。”
“我也想有人陪着。”
“你们还没和好吗?”
和好?和好是有前提的,他们并不属于那个前提。
“他喜欢我,却说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阮祎没有独自坐过高铁。昨晚阮恕还拉着他叮嘱许多。一多半的话都被他左耳进右耳出。
和黎阿姨说了再见,阮祎拉开车门,动作麻利地绕到后备箱取行李。
后面还跟着车,他有点着急,背上双肩包,关掉后备箱,阮祎朝车子摆了摆手,转身朝进站口走去。
刚上台阶,迎面便撞上了人。鼻尖磕到纽扣上,磕得他红了眼睛。
“对不起。”他慌忙地道歉。
渔夫帽的帽檐翘起来,他原本就没戴好,此时风吹过来,帽子仿佛长了翅膀,要飞起来。
被一只手轻轻地按下去,隔着薄薄的布料,好像在摸他的后脑。
“是我。”
熟悉的声音,想过千万遍的声音。
阮祎抬起头,他不知该往哪儿看,却感到贺品安一直在看他的眼睛。
他承受不住地别开了脸,小声说:“叔叔好。”
贺品安帮他拉行李箱,他伸手去够拉杆,那人却走得飞快。贺品安带他过进站口。路过店铺,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摇摇头,趁机从男人手中拿回了箱子。
上了高铁,才知道贺品安买的是商务座。
贺品安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他。阮祎坐在宽大的皮座椅上,手都不知往哪儿摆。
他不假思索道:“我赚钱了,我把钱转给你。”
说完才想到,那人不知给自己花了多少钱。
“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个?”贺品安正帮他放行李,问话时也不经大脑,等问过了,两人都沉默起来。
阮祎用余光偷看他,看他穿西装的样子,他永远站得那么笔直。贺品安坐下时,手就放在他的手边,看到他的腕表,就想起他在家摘腕表的动作。
他盯了太久,被贺品安发现了。
贺品安有些古怪地问他:“喜欢?”
他这才发觉那块表价值不菲。
他和贺品安想的完完全全是两码事。为着这个,阮祎感到既羞且恼,好似生闷气,他把脸转到窗户那边去,加重了语气说:“不喜欢!”
他往椅子上一靠,两腿下意识敞开来,却贴到了贺品安的腿,隔着裤子,也觉得他温暖。
他不肯把腿收回来,干脆闭上眼装死。
贺品安却把腿收了回去。阮祎心里失落,然而不觉得意外,他甚至庆幸自己闭着眼睛,贺品安很难会察觉到他脆弱的情绪。
座椅靠背慢慢地倒了下去,从窸窸窣窣的声响里,猜测他帮自己按了座椅的调节按钮。
耳朵前所未有地灵敏起来。
听到他拉下窗帘,轻轻地坐下。
他将腿伸过来,依旧那样贴着他的腿。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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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高铁开动起来,贺品安看向另一侧的窗户,看到绿树、田地和房屋。
回过头时,竟发现阮祎真的入睡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掌握的这项本领。他发现自己能够分清阮祎是装睡还是真睡。
从前阮祎总喜欢在他面前装睡,且装得足有七八分像,他会垂下睫毛,调整呼吸,几乎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然而他却不能意识到,在他睡着时,是会微微鼓起嘴的,下唇稍噘起一点,并不明显,却使人很想知道他在梦什么。
贺品安也把座椅调到了半躺,从这个角度看阮祎,好像他们正躺在一起似的。
车厢轻轻地晃,他们也在晃。高铁忽然开始过隧道,周遭暗了下来,伴随着隆隆声,不一会儿,眼前灿亮起来。
仿佛光也摇晃起来,一路从窗,从过道,晃到了阮祎的脸上。
他被光惊扰了,蹙起眉,睫毛的影子在颤动。
似乎是未经思考的,贺品安抬起了手,遮挡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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