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王哥。”岑谙卸下包,二话不说弯腰将其中两箱酒摞到一起。
“哎哎,一箱箱来,别摔了。”王睿道。
这句“别摔了”自然是指这几箱从法国酒庄运回的酒,岑谙笑了笑,听从指示搬起了一箱。
酒窖在俱乐部地下室,岑谙跑了来回六趟,最后一趟还不得不在楼梯中段放下箱子,靠在扶手歇了两分钟。
搬完酒,岑谙按照酒标将几箱葡萄酒分门别类置入酒柜,看时间差不多,他回楼上拎起包上员工休息室换工作服。
领班在外面催促,岑谙应了一声,将衬衫下摆扎进裤腰,穿戴好马甲和领结,手机揣进兜里。
背包在柜中敞着口,岑谙刚要扯上拉链,动作却骤然顿住。
他从包里勾出一根纯黑色的抑制项圈——劣质的、做工粗糙的,也就项圈内侧贴合腺体的位置稍微柔软一点,这里嵌着抑制垫片,可以防止omega的信息素外溢,以避免遭到非稳定期alpha的不可控攻击。
项圈今天才到他手上,他一直藏在包里不敢示众,可笑他遮遮掩掩不是因为项圈如何廉价,而是他身为平庸的beta,却偷偷妄想短暂地当一回omega。
或许他可以假装感知到应筵在高潮时释放的信息素,然后骗得意乱的对方在他后颈落一个吻。
产品质量再劣等也比不过他晦暗的想法,岑谙匆匆把项圈塞进裤兜,合上柜门离开休息室。
在西下俱乐部的兼职无非是为客人点单端酒,岑谙记性好,通常哪桌客人闲来无事想找人交流一二葡萄酒之道,王睿就会喊他跟客人聊聊。
从口感、香气和酿造工艺等等可以延展出种种关于葡萄酒的故事,或历史,或发展,或传说。
当初岑谙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应筵相识,应筵话很少,就撑着额角听他介绍1990年的帕图斯红酒,他在那样一双专注又沉静的目光下罕见地露了怯,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结果他后来才知道这个俱乐部实际是应筵投资的,应筵原本就是品酒师兼葡萄酒讲师,他那些死记硬背的学识在应筵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尽管如此,应筵前来消遣的时候依旧喜欢喊他来说说话,偶尔让他多拿一个杯子,然后亲手为他斟上小半杯。
他的喜欢是在一次次忙里偷闲时埋下的,藏在他仍然磕巴的交流里,藏在他不住闪躲又无法按捺望向应筵的视线中。
西下俱乐部一楼有面酒墙,形态各异的葡萄酒瓶折射出的灯光相互碰撞。近凌晨时大厅散座只剩两三个独自消愁的客人,岑谙没事儿做,就杵在那面酒墙前愣神。
这边没多少人经过,岑谙掏出口袋里被捂出了温度的项圈,解开卡扣调节了下围度。
刚要戴上试试效果,拐角处忽响起两道脚步声,下一秒店长的嗓音就穿进岑谙耳里:“躲这偷懒呢,岑谙,你过来。”
岑谙只觉干坏事被抓现行,忙垂下手要把项圈往兜里收,忙慌中项圈脱离了指间掉到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啪”一声。
岑谙没顾上捡,直直看着王睿身旁的omega发怔。
Omega长相出众,这份出众并不单单被本身优越的五官硬件赋予,更多的是omega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为这幅容貌镀了金。
王睿为人爽朗,没有指责岑谙不合时宜的失礼,拍了拍omega的肩膀,笑道:“怎么样青森,我就说我这员工跟你长得像,没骗你吧。”
第2章
言者无意,王睿在只有三个人的场合无所顾忌地袒露着自己的私心——“所以说什么叫眼缘,开业之初那么多来应聘的,我一眼就相中了咱们小岑!”
季青森笑道:“这话说得,你是暗恋他还是暗恋我?”
好友之间的磁场尤其强烈,基本用不上岑谙做出什么应答,那俩就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岑谙的思维没那么跳脱,仍停留在他和眼前这个omega“像与不像”的问题上。
是像的。
偏圆润的眼型,瞳仁色深,鼻梁左侧一颗浅痣,此时他看着季青森的侧脸,几乎能与乌林晚为他抓拍过的一张侧脸照重合。
但也不完全像。
季青森的眼睛不吝啬地迸发着神采,嘴角的笑意是自然且放松的,岑谙想到了一个很恰当的形容——如果季青森是这面酒墙上的其中一支昂贵葡萄酒,那这支酒一定是最令人有了解欲望的。
在酒墙投射的密匝光束下,岑谙缓缓弯身捡起掉在地面的项圈,那些交缠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一寸寸爬过他的脊背,沉沉地将他往阴影里压。
那两人的身影还占着岑谙的余光,季青森抬了抬下巴,说:“你打算就这么让我干站着啊?”
“哦,那你随便找个位置坐,我到酒窖给你挑瓶好的——你能喝吧?”王睿问。
季青森潇洒地把右手往西裤口袋里一插:“能,怎么不能。”
“行行,正好今天到了新货,你尝尝。”王睿仿佛此刻才记起这里还有个人,转头瞧向岑谙,“小岑,你给我好好招待咱们季先生!”
季青森像是受不了这称呼,手肘朝好友肩头一杵,笑骂道:“滚吧,赶紧的。”
两人笑闹间,岑谙已经不着痕迹地藏好了项圈,在马甲上蹭了蹭双手,说:“季先生,我带您到里面坐。”
“别‘季先生’了,可够别扭的,喊我青森就行,”季青森松了颗领口的纽扣,“要么像我的学生一样,喊季老师,季节的季。”
“季老师?”岑谙重复道。
“对,我教美学的。”季青森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岑谙的后颈,学王睿喊他,“小岑?”
“啊?”岑谙停住脚步回头。
远离酒墙一段距离,这个位置比之方才还要更暗一些,季青森压下声音问:“刚刚那个抑制项圈,是帮哪个omega买的吗?”
岑谙下意识捂住裤兜,明明项圈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可他还是有种项圈又掉出来暴露在别人眼底下的错觉——连同他阴暗的想法和不断滋生的自卑感。
多亏季青森的猜测,才不至于让岑谙花太长时间去思考一个借口:“嗯,一个omega朋友,他发情期突然提前了,托我帮他买抑制项圈。”
说到后面岑谙已经编不下去了,好拙劣的借口,忽悠一个alpha或beta也就算了,偏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omega,对方哪会不懂omega发情时比起抑制项圈,更需要的是药物或安抚信息素?
可如此荒诞的借口,季青森却好像相信了,他将岑谙拉到角落,说:“给发情期omega的抑制项圈不能随便买,不合格的材质会对使用者的身体产生副作用。”
岑谙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不是omega,何必关心诸多细节,满足私心就够了:“对不起,我没了解透彻。”
“道什么歉,又不是故意犯错。”季青森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抑制项圈,“你朋友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我这个应付一下。”
岑谙眼睁睁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omega毫不犹豫把自己的项圈递过来,项圈做工精细,色泽端正,价格大约是他看第一眼就会避开的程度。
见岑谙不接,季青森上前一步,动作轻缓地将项圈绕到岑谙脖子上:“是我疏忽了,部分omega发情时情绪会有些不稳定,恐怕会要人帮忙才肯戴。”
他的指腹不时触上岑谙颈部的皮肤:“项圈这里有个暗扣,扣上就行,它会自动调整合适的围度。垫片旁边的微囊储存着我的安抚信息素,虽然没alpha的见效快,但也聊胜于无嘛。”
季青森的语速不快不慢,让人听着很舒服,岑谙感受着质地柔软的项圈与自己的脖子贴合,试图压下心中见不得光的几分较量,问:“到时我要怎么替朋友把这个还给你?”
“送给他吧,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季青森的手从岑谙喉结处离开,“好了,带我进去坐坐吧,然后早点下班。”
岑谙落后omega两三步,视线随同光束追逐季青森后颈的位置。
那里干干净净的,没有被标记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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