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已经不想再回忆昨晚,“然后呢,不经我允许抱上来?让我替你处理麻烦,给你洗衣服擦身子?到底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啊。”
后面的这些应筵都没有印象,可单凭晨起时自己清爽的身躯和室内暖风下那件被洗净烘干的衬衫,他足以构想完整始末。
应筵的双膝快碰地上去了,他捧着酒店餐厅打包的早餐往岑谙面前递了递,诚恳道:“我追你。”
岑谙真怕再不做回应下一秒应筵就当着他面儿吐血,光天化日下他受不得这刺激,伸手接过那袋早餐,两人的手短暂相触,应筵清醒时比较克制,没等岑谙皱眉便缩回手。
但岑谙还是皱眉了。
他搁下早餐,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又贴了下应筵的脑门儿。
手背觉出的温度比方才指尖触到的高出不少,岑谙猛地揪住应筵的领口把人从地面拽起,浑身使力翻身把人压往床上:“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刚拢起的衣襟重新敞开,应筵必须紧攥着双拳,才能抑制住一双想要环上对方腰身的手臂,他该别过眼的,可他的目光放不开主动靠近的岑谙,可笑的是熬过累累岁月,他才知长久凝望眼前人并非仅仅满足和痴醉,还有一味爱不能说的沉痛:“我知道。”
岑谙鼻腔堵塞,只能微张着嘴换了口气。
上次是在医院意外撞见,这次是在酒店巧合发现,他完全想象不到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只知道揪在手里的领口起码染着身下人的体温:“应筵,你是不是有病!”
应筵听不出岑谙是骂他还是审问:“是。”
“有没有量过体温?”
“三十八度四。”
“买药没有?”
“……家里有,回家再吃,不碍事。”
“昨晚的药物,是不是跟腺体损坏有关?”
“一部分是。”
岑谙深吸一口气:“另一部分是因为阻滞剂的成分影响了其它器官,你必须调理,是不是?”
应筵道:“对。”
“为什么会吐血?”
应筵不回答了,也不敢再看岑谙了,可刚一转过脸,岑谙就用虎口掐着他的下颌让他转回来。
岑谙哑声问:“是不是因为那杯酒?”
“……是。”应筵说。
岑谙陡地松开他:“我不喜欢带着一身病痛来追我的人。”
应筵承诺道:“我会好的。”
“你现在的状态不配说这句话。”岑谙从床上下来,捞起床尾昨晚换下的衣裤进浴室。
洗漱完换衣服,岑谙才发现裤脚已然没有了凝固的血迹,凑近能闻到酒店洗衣液的味道,可布料是干爽的,也不知外面那人是几点起床帮他搓洗的衣服。
捯饬完出去,应筵还坐在床畔,看他出来便把床头柜的早餐拿过来:“还吃吗?”
岑谙无言地看着他,直等到应筵以为他不吃了,平举的手往下放低了些,岑谙才勾走那只袋子,清晰地看到应筵晦暗的双眼不易察觉地亮了下。
甜玉米粥和白菜肉馅饺,岑谙一口不剩吃完,应筵马上递过来面巾纸,岑谙微怔,接过后擦了把嘴:“守着我吃早饭还不如看看我昨晚发给你的邮件。”
“邮件,”应筵还没那心思打开,他拿出手机,“我知道,你说报告有修改的地方,我早上才看到消息,昨晚——”
“昨晚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我听到手机响了,我够不到。”
“算了,路上跟你说吧。”岑谙起身收拾东西,“你现在这脑子估计比市场部赶工时还迷糊。”
应筵似是听懂了什么,将手机往衣兜里一塞,转而摸出了车匙:“我先去车里把暖风打开。”
“是我开车,”岑谙抽出房卡,“带病开车载人,我还惜命,不想陪你赶着赴死。”
办完退房,岑谙掌着方向盘拐出停车场,盯路况时发现应筵也在看着后视镜中逐渐缩小的帕尔纳酒店。
世事难料,七年前他离开东口市时绝对想不到七年后自己还会在同一地点做一件曾经做过的事情,大约应筵也想到了,说:“你开车放松了很多。”
“人总会变的。”岑谙说,“别误会,载你是想还你上次送我回家的人情。”
应筵刚要说一句不值当还,可他切切实实坐在人家的副驾上,说这话未免太无力。
他依着岑谙,说:“对,还有谈公事。”
就那么两处数据上的漏洞,两人一路谈到了公寓楼下,轿车熄火,公事也谈完,岑谙握紧方向盘,窗外车影绰绰,路人匆匆,秋风催枯叶离枝,颤颤悠悠像谁的衣摆被临行的寒冬扯动。
他看着大街,彷如看到某个夜晚有个beta提着两瓶葡萄酒走来,然后两手空空低着头独自离开。
“每天揣着两部手机,不重吗?”岑谙收回眼,那些过往的场景便也从眼前倏然消散了,“把往事放一放吧,不要看过去的我。”
第54章
似乎不打算要一个完美与否的回答,岑谙说完就解了车锁,示意应筵可以下车。
应筵却没动,透过车窗望向公寓门廊前的台阶,至今仍没法想象岑谙最后一次从这里离开时是怎样一副表情:“我放不下。”
岑谙如听笑话,然而目无讽刺,只是抱着方向盘伏在上面,侧首盯住右方的人,看上去很不解:“你怎么证明你放不下?”
“我——”应筵一时词穷,不是因为证据贫瘠,而是茫茫七年,他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你走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找你,你们学校、周边招收兼职生的地方、跟财大创就业协会有联系的企业……”
那段日子是应筵人生中最计无所出的时候,他堵了好几次乌林晚想从对方嘴里撬出来一丁半点的消息,可那个嘴巴毒辣的beta铁定心思要为岑谙的行踪保密,甚至每次故意让他出糗似的在公众场合骂他玩弄大学生感情。
“你们大四的课专业课太少,我好几次去你们教室都没找到你,明明你的舍友都在,唯独不见你出现过。”应筵回忆起来时还是禁不住心焦,他在机构里的课时排得很密,一下课就驱车前往财大,攥着张因时常展开又折叠而变得皱巴的课程表奔向指定的教室,又徒劳而归,“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天天学校俱乐部两头奔波时在路上会想些什么。”
秋阳杲杲,有几束投进车厢折射进应筵眼中,让那双墨色的瞳孔不如以往深邃,岑谙恍若看见应筵叙述的画面从对方眼中一帧一帧回放。
大四整个学年他几乎没回来学校,剖腹之后暂未恢复如常的体质不允许他长途跋涉——哪怕两个城市之间只相隔不到一百公里,他都是依靠乌林晚把录下来的课传给他,他下班后回家再挑灯学习,仅在考试当天露过面,穿着不合季节的臃肿外套,逢人便被问怎么憔悴了那么多。
“后来你们专业拍毕业照,我觉得那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应筵被高烧和日光灼得脑热,他用右掌掩着双眼,眼前只剩强光透过眼皮的一片赤红,像那个夏天他置身漫无边际的迷惘,“穿学士服的毕业生一拨一拨,他们的家人好友都来了,可我还是找不到你,精算专业就那么一个班,我怎么可能记错?许许多多学生从我身边经过,我捧的花和礼物却不知道该递给谁。”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应筵放下手,从衣兜里掏出那只磨损严重的旧手机,轻轻地放在扶手箱上:“每当我怀疑你的存在是我一直以来的臆想,我就给你拨号,再用这个手机接通,就算没有任何回应也觉得好像能听见你的呼吸。”
听应筵叨叨絮絮说上那么多,岑谙终于开口:“你猜到锁屏密码了?”
“不知道,”应筵说,“我猜过你我的生日,猜过身份证和银行卡号后六位,猜过种种与你有关联的数字,担心第十次出错会强行擦除数据,我不敢再试了,只能日复一日地亮屏看看屏保图片和时间电量,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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