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若炤点点头,解开办公室的指纹门锁:“这两天留意一下气象。”
周四晚九点,一艘灯烛辉煌的私人游艇悠悠漂浮在黑寂的海面,主甲板尾阱最大的会客区域群情激昂,葡萄酒派对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大家的情绪仍高涨不下。
应筵脱离餐桌,松了两粒纽扣到伸缩露台上透气,被盛名酒庄老板夸上天的海藏新品他只浅尝了两口,味道中规中矩,跟他在智利品过的可谓是天冠地屦。
夜晚的海风拂在皮肤上有点冷,这里远离岸边,自然也无法欣赏斑斓夜灯倒映于海面的瑰丽景色,苍穹之下黑黢黢的一片,压根比不过白日的美。
应筵想拍一张海上月光,举起手机才发现今夜无月,只好又收起手机继续看着海面神游。
身后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应筵侧目,盛名的老板抓着只酒杯找到他,像是快站不稳似的一手抓住了栏杆,船体登时晃动了下:“应先生,你觉得今晚的海藏酒咋样啊?”
品酒师的专业酒评一定程度上断定了一款酒的身价和好坏,应筵不说违心话:“坦白讲,一般般。”
“哦……”盛名老板满面酡红,大着舌头虚心请教,“能展开说说吗?”
应筵却垂着眼睫不语,半晌,他松开围栏转身,穿过甲板朝举办派对的尾阱走,皮鞋后跟落在甲板上嗒嗒作响,每一步都沉稳,却也每一步都急促。
派对上人声喧哗得几近穿破耳膜,应筵抓着栏杆朝下俯瞰,游艇匀速前行,看不出什么异常。
盛名老板晃过来,问:“出什么问题了?”
海风吹乱了应筵的额发,他满脸阴沉地回过头,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你说出海前给游艇做过安全检查,确定检查细致了吗?”
第42章
杯中酒液晃荡,盛名老板明显醉得厉害,连杯子都握不稳,周遭喧闹,他没听清应筵说了什么,歪了下身子伏到栏杆上:“啊……你说什么?”
一霎间船身荡漾,海水哗哗拍打在船体下部,应筵抓紧栏杆,眼尾扫过派对上疯玩的那帮人,攥着对方的领口把人扯近,压着嗓音低吼:“我问你出海前到底有没有给游艇做安全检查?”
盛名老板反应了好久,才拍着胸脯保证:“做了,那肯定是做了的!我这船常年停码头,一年才开出去三四次,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醉醺醺地举了举杯子,摇来摆去地往餐桌旁去了,应筵杵在原地,双手交握搭在护栏上,压着脖子看了很久的海面。
派对上那拨人到近凌晨才耗尽精力,搭肩搂腰回各自的客舱休息,应筵无法安睡,摸过遥控平板打开房间的灯光系统,穿上鞋子离开房间。
派对散场后这艘游艇如同沉入睡眠,海上一片死寂,应筵这次不往主甲板尾阱走,拾级而上踏入上层甲板,这一层相比主甲板小得多,但后方户外空间比尾阱视野开阔,应筵攀着护栏观察了下水面,又仰脸望向头顶被浓云遮蔽的天空。
起初听到第一道轻微雷声的时候应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白天上船时还赤日炎炎,气象台也没预告晚间会有雨。
直到天幕下劈出一道刺目的闪电,将海水染成刹那的灰蓝,船体往其中一侧剧烈地偏了一下,应筵扶着栏杆顺势摔坐在环甲板内侧的矮沙发上,掏出手机点开气象网。
又一记闪电劈下,与屏幕暗光一同照亮应筵脸上的凝重,冰凉的水珠砸在手背,他霍然起身,攀着扶梯快步走了下去。
胸口一片湿凉,有什么紧紧地箍住了腰身,岑谙眠浅,在满室晦暗中倏地睁开了眼。
空调运作的声音不大,因此窗外淅淅沥沥敲打在玻璃上的雨声在黑夜中清晰可闻,岑谙没做什么噩梦——或者说他混沌的思维中没立即回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梦,可胸腔内的心跳却嘭咚作响,一下比一下激烈。
等彻底把梦境和现实分离,岑谙低下头,才发现岑愉埋在他胸前无声抽泣,泪水全蹭到他的睡衣上,透过布料往他的胸膛里沁了股凉意。
他以为岑愉不舒服,忙拧身拍亮夜灯,手掌覆上小孩儿的脑门,没摸到发烧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岑愉虽然在哭,但眼睛紧闭着没睁开,岑谙感觉他是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噩梦了,给他掖好被角,把人搂在自己怀里抚着后背哄了好久,等岑愉的情绪平静下来了,他下床用温水打湿毛巾,给岑愉擦净了脸。
大约是怀孕时落下的习惯,岑谙在半夜醒来后往往难以再入睡,他把空调调高两度,在床尾静坐几分钟,攥着给岑愉擦过脸的毛巾离开卧室。
洗手间与阳台相连,岑谙挂好毛巾,将晾晒在阳台的衣服收进来,仰躺到沙发上却怎么也不想动了,天亮就要去码头取货,他摁亮手机打算查看一下雨什么时候能停。
还没打开气象软件,通知栏推送的黄色台风预警先一步映入眼帘,岑谙心里一沉,扒着沙发扶手坐起来,忙打开物流网查询海运状况。
这会儿将近凌晨三点,物流信息仍停留在昨晚饭点的那个时间没更新过,不知是否失去了信号,岑谙隐隐感到不安,他冲外面望了眼阴森的天色,趁雨势还不算大,拨出了一串号码。
岑颂接起电话时声音很迷糊,尾音拖得很长,刚喊了声“哥”,就被岑谙打断了:“岑颂,你方不方便过来家里?”
“啊……现在吗?”
“对,过来看着小愉……”岑谙从沙发旁站起,拿过茶几的保温杯,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走去灌了杯温水,“我得出去一趟。”
“哦,好。”岑颂此刻才突然惊醒过来似的,“我靠,哥,现在才三点啊,你要去哪?”
“我们公司有批货滞留在港区附近了,得去看一眼,我怕出什么意外。”岑谙说,“外面下着雨,有点冷,你穿个外套出门,慢点开车,别心急。”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是轻声的抽气,貌似是对面的人走得太急绊到了什么,岑谙道:“岑颂你别心急!”
“好好好。”岑颂估计是怕吵到室友,说话的声音压得特别低,“那先不说了哥,我出门了。”
个把钟后,门锁轻旋,岑颂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进屋,门一关便困顿地栽到岑谙肩上,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岑谙像哄慰孩子般的抚了抚岑颂的后颈:“你们等我回家。”
引擎与闷雷同时打响,岑谙给足马力冲上无人的大街,挡风玻璃上密集的雨水被雨刮扫成一片网,交织成他眼中化不开的仓皇。
餐桌上最后一只餐盘因船身摇摆而甩到甲板上,在汹涌的海潮中应声碎裂,游艇上乱成一锅粥,前一晚还载歌载舞的一群人尖叫着寻找能依附的事物,盛名老板完全酒醒,和水手站在人群中挥舞着双手极力安抚大家的情绪,然而效果甚微。
应筵巍然立在尾阱护栏旁,远近浪潮连绵成起伏的山丘,溅起的海水与豆大的雨滴溅上他的脸庞。
盛名老板过来劝他回船舱里去,他绷紧握在栏杆上的力道,凸起的青筋由小臂蜿蜒至手背,他已经在竭力控制情绪,可当闪电再次照亮眼前这个alpha老板的脸,他终是压不住怒火,薅住对方的衣领往身前一拽:“我再问你一遍,游艇出海前到底做没做安全检查?”
“……做了,真做了的!”
“你现在脑子清醒吧?做没做自己不清楚?”应筵用虎口扣住对方的后颈,把人脸朝下往护栏边缘一压,“你他妈自己看看船体歪成了什么样,风暴潮这事儿已经算小了!”
吼完,他扔下呆滞的人,吩咐忙着关闭舱门的水手把跌坐在甲板上的alpha拖进船舱,自己疾行穿过甲板朝前头的驾驶舱走。
两名船员在紧闭的门外满脸急色地讨论,应筵拦住一个:“是不是主机排气管出现问题了?”
船员惊讶于有人作为外行竟看得出问题所在,回答道:“对,主机排气管连接卡箍锈蚀断裂了,如果排气管脱落,水压导致海水倒灌进船舱,最终会导致船体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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