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岑谙压根没往这边看,还在跟现任老公用眼神你侬我侬,应筵咬着牙冠,因岑谙不知实情的夸赞而生出的自满挥散了几分。
梯门开启,岑谙按着门框让他们先进,他落在最后按下楼层,垂眼盯着记事本的封面一声不吭,省得一抬眼从锃亮的轿厢四壁撞见谁的视线。
电梯缓缓降至一楼,站位稍前的邹助和法务先后走出去,岑谙突然松开控制门开的按钮,拍亮了闭合键。
封闭空间只剩他和应筵,应筵始料未及,陡然瞧向他:“岑谙。”
洗手间里横眉冷对,签订会议上虚情假意,眼下岑谙正视应筵亮起的眸光,惊觉自己对旧时恋人已燃不起半分爱意:“让利那么多,你是不是有病?”
合同细节里都是分给炤耀企业的好处,AN018酒庄捞不到多少利润,是应筵心甘情愿。
电梯里冷气充盈,比不上岑谙眼中疏离,应筵试探道:“可不可以换你十九号那天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
八月十九号,岑谙当然记得是什么日子,可刻骨铭心没用,从前应筵不需要他陪过一个生日。
按键熄灭,岑谙转手正欲按下开门键:“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企业赚钱是企业的事,你别想用这个道德绑架我。”
手腕一紧,他反射性要抽回被应筵握住的手,但应筵反应更快,像害怕他反感似的瞬间松开:“半小时呢,或者十五分钟,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明明手腕上的力道松了,岑谙却有一种被紧箍着的束缚感,是被往事挟持不发泄不快的负担。
他直面着应筵希冀的眼神,像在看过去不堪一击的自己,连言辞都带上了漫长年月中绵绵不绝的悔恨。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岑谙捏拳抵住开门按键,“应先生,请你出去。”
第34章
引擎发动,载满人的车子从炤耀大厦的停车场驶离,应筵解了领带,拄着车门凝神望着窗外的车流。
明明谈成了合作,邹助却感觉自家老板一副面色阴沉的样子,倒是没发火,就是弄得车厢里尴尬流淌。
他以为是岑特助对他的那句夸赞让应筵觉得被抢了功劳,为免引火烧身,他攥着方向盘专心开车,只在驶上高速路时装作无意地问:“应先生,待会先送你回家吗?”
没得到回应,他瞧一眼后视镜,又问了一遍,应筵终于有了点反应:“先送你们,到地儿后车换我开,我办点事。”
周五三点多,该有的正事都办完了,这会儿能有什么要事,等坐上主驾,应筵驱动车子调头,十来分钟后停在一家拳击馆门前。
工作日人不多,应筵没换衣服,挑了个无人使用的训练区,将包甩在角落,挽起袖口,松开两个纽扣。
他戴上拳套,推了推悬在空中的沙袋,想那句话音极轻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么多年前他将这句甩给岑谙的画面。
嘭——
应筵出手迅猛,狠狠地往沙袋上砸了一拳重的。
七年之后,这句话如来迟的回旋镖扎在他眉心,刺得整片天灵盖都发麻发痛,他却不觉自尊心受挫,只觉对自己的怅恨汹涌席卷。
他有什么资格反驳,有什么资格追悔,他伤害岑谙的只那一句话吗,能逼得岑谙永不回头的岂止这几个破字!
嘭!
应筵双手交互,一拳拳不留余力地击向眼前的沙袋,声声沉闷的回馈中,他蜷在拳套里的手背趋近于麻/痹,小臂蜿蜒的青筋烧灼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热汗淌过肩背,将深蓝色的衬衫洇湿大片。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应筵脱力跌坐在靠墙的地面,他喘着气压下脖子,汗水自额角汇聚,流过眼窝,又顺着脸庞砸在纯黑的地板。
他问了自己好多遍怎么办。
又问自己,曾经被他周而复始戳痛心肝,又含恨给他一次又一次机会的岑谙,是不是也由心底自问过该怎么办。
歇够了,应筵拎上包去洗澡,翻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包里的手机接收了那么多条未读。
他坐在更衣室的沙发凳上快速翻阅,王睿给他发来俱乐部的补货清单,好友群问他两周后的生日怎么庆祝,某主办方诚邀他出席下周六晚的葡萄酒品鉴会,实际上这已经是对方的第三次邀请。
应筵回王睿一个“OK”的手势,回好友群一句“今年有事,饭局找机会补”,回主办方一句“最迟明日给你答复”。
王睿最先回复:应筵你他妈有病吧,一天天的回这个表情,哑巴了?
应筵不懂这个表情怎么了,这个表情多可爱啊。
洗完澡离开拳击馆,回车上把冷气拧到最猛,应筵周身的燥热还是久久不散。
这场自娱自乐的拳击耗掉了他大半力气,他趴在方向盘上,掏出手机登上邹助的工作号。
前两天他让邹助自己新开了个号,把别的业务记录转移过去,这个号的通讯录里只留着岑谙一个人。
他点开唯一的聊天框,忖度了足有三分钟,编辑道:岑特助,谢谢你今天的夸奖。
岑谙隔了点时间才回:很平常的事,不用特地道谢的,你业务能力很强,跟你交流省去很多麻烦。
应筵越挫越勇:你也一样,我以前遇上的合作方都太难顶了,好想跟应先生提建议,把合作方都换成炤耀。
商场上人心难测,随便哪句话都可能在下绊子,岑谙大概深知这点,什么都没说,就回了个笑脸。
应筵把话给聊死了,他不自觉地搓搓自己大汗过后仍在发烫的后颈,关掉手机,扯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拗不过品鉴会主办方的再三邀请,应筵隔天还是答应了对方,只不过没接下主讲的任务,只应承驻场给品鉴的宾客指点一二。
同一主办单位发出的邀请函,过了个周末后,于周一清晨躺在了炤耀的收发室里。
严若炤自然不会错过扩展人际圈的机会,但举办地点在东口市,他不确定岑谙能不能一同前去。
这厢愁眉不展,岑谙在他的办公桌前给文件贴标签,无所谓地笑起来:“严哥,你是我上司啊,拿出点老板该有的狠劲儿,没必要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的。”
严若炤将邀请函轻轻搁到桌上:“你很多年没回去了吧。”
岑谙贴完标签,把那封邀请函也塞进信件屉里:“我不回去是因为什么?”
一片伤心地,全因要躲避自己当年遍布疮痍也舍不下的感情,怕意外偶遇会失魂落魄,怕故地重游会伤心欲绝,所以宁愿抛弃熟悉的街巷草木,投往陌生的地界经年不回看。
可如今,赐给他这片疮痍的人不能见也见了,没有失魂落魄,也没有伤心欲绝,岑谙自认再躲着那座城市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当成出公差,和祜灵市以外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无甚差别。
问过严若炤,岑谙回自己的工位订酒店,品鉴会结束起码晚上十一点,夜路太长,不如在那边多留宿一晚。
没订太远的位置,就在举办品鉴会的酒店,好巧不巧,正是他接过应筵的帕尔纳酒店。
听闻他又要外出,岑愉老大不高兴,噘着嘴缩在被窝里哼哼。
就去那么一晚,岑谙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就带了一套衣服用来换洗,他拽上拉链,坐在床沿处,隔着被子往那耸起的小屁股轻拍一掌:“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被子掀开豁口,岑愉头发乱糟糟探出脑袋,脸枕在岑谙腿上:“你见天儿跑远门,会不会哪天就忘记我在家了?”
岑谙一愣,继而鼻子发酸。
最难的时候他都没把岑愉扔掉,怎么可能出个门就把人给忘了?
他连被带人捞过来搂在腿上,岑愉都这么大了,他还是把他当成是襁褓里的柔软易哭的婴孩,哄起来要轻晃着他的身子:“不会,永远都不会。等哪天我闲下来了,带你去别的地儿玩好不好?”
岑愉蹭着他的肩窝点头,抬起脸在岑谙的脸上亲了一下:“爸爸,我等你回家。”
岑颂在门口旁观全局,嘴抽筋似的“哎哟哟哟”叫个不停,岑谙拎着包出去经过他身边,往他大腿甩一掌:“照顾好小愉,别太晚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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