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把水杯夹在臂弯,打算临走前先给它灌满水。
关好柜门,他把穿了两年的工作服叠好,捧着去找王睿。
王睿看他挺大阵仗的样子,当场愣了:“干啥呢这是?”
“王哥。”岑谙把工作服放下的时候有些不舍,可那么沉重的两年感情那么重要的人他也放下了,这么轻的工作服又有何不可,“王哥,我是过来辞职的。”
“不是,这太突然了吧,怎么干得好好的就……”王睿连忙从吧台后绕出来,照着他从头打量到脚尖,“是因为我今晚吼你的那句话吗?哎王哥那是乱说的,你——”
“跟这没关系,”岑谙打断对方,“就是我这学期开学没多久就要找单位实习了,我没办法两头兼顾。”
“这样啊,那确实。”王睿惋惜地说,“你这一走,不定多少客人惦记你。”
岑谙的手揣在兜里将一个物事攥得很紧,脸上却全然是放松之态:“王哥,你别把我说得跟什么似的。”
王睿乐了,手掌往那叠好的衣服上一拍:“行了,我回去算下账,最迟明天下午把数结了给你打卡上,你别担心。”
“谢谢王哥。”岑谙道完谢还没动,良久才又开了口,“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我十一月的工资怎么收了双倍?”
王睿都快把这茬儿忘了,回忆了一下才道:“哦,是青森让我帮忙给的,说是你赔了他个什么东西?他忍不下心你花这个钱。什么东西啊到底,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岑谙抽了口气,为自己在内心做过的自不量力的较量而羞得无地自容。
既然季青森当初帮他保守了秘密,那他便决定让秘密就这样烂在过往,岑谙装作读不懂王睿探索的眼神,将紧攥的拳松了,把沾染体温的东西轻轻搁在工作服上面:“差点忘记还这个了。”
是那枚听过他心跳的胸牌,从此他不再是工号018。
走出西下俱乐部,岑谙推着自行车,终是忍不住回头望。
也许他今后再也不会玩盲品了。
岑谙以为这晚会辗转反侧难入眠,但没有,他睡了特别踏实的一个觉,甚至一夜无梦,那些他自以为舍不下的万般怀念的往事都没有闯进梦里打扰。
除了体感还是很冷,这房子朝阴,晚上即使裹实了棉被将厚衣服全掖被窝里也还是冷得人发抖,岑谙希望天气快点回暖,又矛盾地希望不要热得过分,他怕夏天的衣服挡不住日渐圆滚的肚子。
第二天一早,岑谙出去买了支二手手机,除了外观上有点磨损、开机时间较长,别的都没什么大问题。
拎着从菜市场购置的一口小锅回瀛村大街时,岑谙还在低着头捣鼓手机里的软件商店,眼尾瞥见自家楼下地面上投了道长长的影子,他心口猛地收缩了下,再抬头便瞧见乌林晚的脸。
乌林晚冲掌心里直呵气,擎等着他这一抬眼:“急死谁了,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回一条啊!这不正拿着手机吗?”
“你怎么来了?”岑谙忙掏钥匙上楼,“我手机弄丢了,刚出去买了个二手插上新卡,账号什么的还没转移过来。”
乌林晚一进屋就想拧开小太阳,转念又把手探进被窝里:“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
“不倒霉啊,”岑谙笑着打开小太阳转向乌林晚,“我跟应筵分手了。”
“啊?”
“就是俱乐部你碰见的那个alpha,我昨晚跟他分手了。”岑谙把新买的锅洗干净,“吃炒米粉吗?”
“吃,”乌林晚道,“谁提的?他都不管你怀孕了吗?给没给抚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妈的给了你就不会买个区区二手手机了,他是不是人啊!”
“他不知道我怀了,我没跟他说,省得藕断丝连。”岑谙抓了两只鸡蛋,“放葱花吗?”
“放,”乌林晚关掉小太阳转移到炉灶旁烘手,“不是,就算你不说,长了眼的都看出来你怀了吧,他瞎吗?”
“无所谓了。”岑谙左手抄起锅铲,右手摸出刚买的手机递给乌林晚,“有空不,帮我把账号信息都给改绑了吧。”
成功登上微信后,班群不间断弹出来的消息扰得手机振动不停,岑谙没顾上看,先点开置顶里应筵的头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然后删除聊天记录,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绝情到完全不给自己回味和留恋的余地。
班群里发的是新学期的课表,基本没多少专业课了,课程分布得稀稀拉拉的,表格大片的空白。
乌林晚吸溜着米粉,边从兜里掏出个U盘拍桌上——被充当桌子的行李箱上:“对了,给你这个。”
“什么啊。”
“你昨晚不是说想找兼职吗?我瞧着学校附近的兼职都挣不了几个钱,干脆托梁自樾帮你找了份翻译文档的活儿,就当是给他家公司当外包。”乌林晚说,“你先拿这份文档试试手,没问题的话就给你过了,我一大早就发你了来着,结果你一直没回,我只好拷进U盘拿过来了。”
昨晚岑谙辞职之后还琢磨着上哪找份家教的活儿应付一下生活费,此时对着这送上门的好事颇有些受宠若惊:“又开越野又家里开公司的,你那师弟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啊,趁他还没甩我赶紧多多利用资源。”乌林晚一抹嘴巴,没形象地打了个嗝儿,“小宝,你做的炒粉比他家厨子做的好吃多了,下回我带他一块过来尝尝。”
等乌林晚走了,岑谙收拾收拾锅碗,开了电脑接上U盘就研究起来,文档内容跟金融贸易相关,总的来说也跟他的专业对上了口,这种热门行业翻译起来难度也相对较低。
岑谙对着电脑一坐就坐到了晚上,隔天开学但没课,他心无旁骛地忙活到凌晨两点,抱着电脑去充电时发觉机身烫得惊人,才速速保存好文档关掉了屏幕。
第二天,岑谙起了大早去学校报到,也就是拿着学生证上行政楼盖个章的事,前后办完不过十分钟,岑谙收好证件离开学校,虚扶着被宽松卫衣遮掩住的腹部,乘上清晨拥挤的公交赶往大学城的另一所高校。
精算学专业没有美学课,岑谙第一次接触这个课程,还是蹭的别的学校别的专业。
阶梯教室密密麻麻塞满了人,不同专业的三个班同时来听这堂课,岑谙坐在最后排,别的学生面前摆着崭新的《美学概论》,他放个笔记本装模作样。
季青森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时候许多alpha在吹口哨,但没恶意,季青森慢条斯理地脱大衣,笑得一派文雅:“开学第一课,不是教你们耍流氓啊。”
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架上银边眼镜,冲台下乌泱泱的人群扫了一圈,指了人上讲台调试投影后拿了份表格:“来,点个名。我假期经常在家里陪孩子,心态可能还没扭正过来,点名方式会比较特殊,不许笑话啊。”
他抖了抖花名册,嗓音清亮:“叶佳佳小朋友。”
全场哄笑开来,一个女生红着脸应答:“到。”
“李展小朋友。”
“到!”
“阮软小朋友。”
“到。”
三个班的学生就这样轮番被季青森喊了遍“小朋友”,笑声逐渐低下去了,岑谙埋着头,听季青森的声音在逐渐静下来的教室里愈加清晰。
纸张翻动,季青森放下花名册,正当大家都以为点名环节到此为止,季青森突然道:“岑谙,小朋友。”
岑谙惊愕抬眼,穿过一室灯光与季青森对视上。
他嘴唇张合,声若蚊蝇地应了声“到”。
而心里声声自问,这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去找理由讨厌他。
第20章
岑谙听了两节课的美感论。
他听季青森谈美感的结果唯一性,季青森说:“就像幼儿园的老师让孩子们在白纸上给蝴蝶的翅膀上花纹,他们自由创造的蝴蝶都穿着独有的衣裳,这是基于孩子们在那个年龄段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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