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挣脱困倦的拉扯,裴峙终于记起了自己此刻正身处何处。
随着这个念头,所有的力气在瞬间褪去,裴峙只觉得手脚顿时变得无比沉重,整个人更是要被疲惫感挤压得喘不过气。
此刻的他明明躺在这张他躺了十年整的床上,盖着轻柔软和到恍若轻羽的蚕丝被,可却还是疲惫痛苦得像是不幸掉进了一汪触不到底的泥淖中,即便费劲了各种心思也无法自救成功,最终连眼泪都已经无力再去流淌,只能无力又绝望地等待着污泥彻底淹没他的头顶,将他溺死的那天。
那天应该也不会太久。
毕竟都已经裁量婚服了。
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两个人和对方的对话,裴峙拉高被子边沿,有些难堪地重新将脑袋埋进了黑暗中。
而且那两个人既然是裁量婚服的裁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同样服务于齐家。不小心撞见了新娘未来的丈夫在外面包养的情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在娱乐圈有名有姓的人。
裴峙不用想都能猜到他们会怎样向齐家描述自己的存在,大抵是和方敏恩差不多的鄙夷吧。
而齐家大概率是不会对他如何,因为可能在这之前,他们可能就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甚至是多年前自己和蔺宋文隐秘签下的那份合约的存在。
毕竟蔺宋文说过,这场婚姻的本质无关爱情,只是一场彻头彻尾只受利益驱动的合作。对合作对象做背调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了。
无论是齐家,还是蔺宋文,他们大概率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而真正不习惯的,是无辜被卷进去的裴峙。
当他和蔺宋文之间的关系和一切来往被人写成资料送到对方办公桌上,就仿佛把裴峙这个人扒光了衣服,推到了阳光下,再毫无隐私可言。
裴峙其实并不害怕对方知道自己是蔺宋文的情人,因为当初做出这个选择虽然事出有因,但最终做出决定的人仍旧是他自己。他真正害怕的,是那些他费力掩藏的,让他曾觉得无比痛苦和羞耻的爱意会随着那些资料一起被公之于众。
因为那感觉就好像把他当众开膛破肚,然后掏出心脏来做展览。
他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想,只任由思绪再次被淹没。
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再次醒来。
“……请进。”
裴峙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张开口吐出的声音喑哑干涩,还带着声带使用过度的痕迹。
然后把手被拧动,他看着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吵醒您了吗?”
管家一边轻声询问一边走近,将手里端着的蜂蜜水递给了床上低垂着脑袋坐着,仿佛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人。
裴峙缓慢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终于把仍旧酸涩不已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
清洗时裴峙已经熟睡,因此蔺宋文并没有给他穿衣服,于是此刻那些细白皮肤上暧昧的红痕和青紫的指印便也全都跟着一起暴露在目光中。
裴峙的瞌睡这下是真的彻底醒了。
他羞耻不已地就要立马收回手,管家却神色平静得恍若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将杯子递到了他手上。
“我看有人给您发了消息,所以就帮您把手机带上来了。”
他边说边把那个早上下人打扫房间时从沙发边捡到的手机递给裴峙。
闻言再顾不上别的,匆匆灌了两口蜂蜜水后裴峙道了声谢就连忙将东西接了过去。
有人给他发消息了,是袁珂吗?
他急切地想要知晓好友的现状,却在点开列表,看清楚消息的一瞬间猛地愣住。
管家说错了。
回过神来后的裴峙无法自控地蜷紧手指,握住手中温热玻璃的力道重得指尖都跟着隐隐泛白。
并不是有人在给他发消息。
手机被熄屏,翻转过来倒扣在被子上。
管家见状便借口说厨房还有事转身出去了。
徒留下裴峙仍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垂落在手机上的手指轻轻发着颤,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挪动到开机键。他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眼前充斥着的,全部是刚才所看见的东西。
那是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备注是,我是于腾。
随着这两个字再一次组合在一起,过往那些早已被埋没在岁月的缝隙中,变得陈旧而腐败的记忆便也突然又一次拥有了生命。
裴峙头晕目眩,后背一层层地冒出冰冷粘腻的细汗。
于腾。
于是的于,腾飞的腾。
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不会忘记这个亲手把他和蔺宋文的命运系到了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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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都有谁以为这条消息是蔺四发的…………
第92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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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裴峙终于再次打开手机。
目光在同意添加四个字上停留许久,然后在他终于要按下手指的时候,一条新的消息通知突然出现在了屏幕上方。
发件人是蔺。
于是目光凝滞中,指尖临时调转了方向。
入眼是一张照片,裴峙盯着照片中那个模样凄惨的人看了许久,才终于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心口滞涩许久后他终于找到能够呼吸的间隙。
于是下一秒,安静无比的房间里响起裴峙的低喃声。
“这个疯子。”
艰涩的话语声里含着真切的怨恨和夹杂着痛苦的厌恶,裴峙不敢再看照片里袁珂的模样,只能无力又绝望地垂下脑袋。
只要你好好的,谁都不会有事。
昨天蔺宋文说的这句话重新在耳边浮现,裴峙直到收到这张无法界定到底是警告还是威慑的照片时才终于明白了其中暗藏的分量。
裴峙关闭手机,再不去看。
他就这样一直呆坐着,直到管家再次敲门,问他是否要下去用早餐才勉强从这种犹如漩涡一般的情绪中抽离。
“等会。”
隔着门板,管家听见他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既轻又低,落入耳中后只剩下模糊。
“我先去洗个澡。”
——
低垂着脑袋站立在浴室中,直到冰冷的水流迎着头顶径直落下几秒钟,裴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忘记调设水温了。
他伸手在一旁的触控板上点了点,将温度调到以往的高度。
细密的水流落到痕迹遍布的身上,温度逐渐回升,将他身上的寒意缓缓带走,剩下令人窒息的闷热。
裴峙抬手把额发捋到脑后,仰起头,直面水流。水流从上方的花洒中一刻不停地落下,呼吸便被尽数埋没在密到让人透不过气的水流中,仿佛垂危濒死。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虐待。
他其实一直都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从前会觉得陪蔺宋文泡浴缸的感觉也很好而已。
止住思考,裴峙垂下脑袋,猛地喘了一大口气。
氧气含量再次在肺泡中变得饱满起来。
他伸手关了花洒,随手扯过一块毛巾将湿透了的头发擦拭两下便裹上一旁悬挂着的浴袍往浴室门口走去。
早餐是按惯例由营养师根据裴峙的身体情况配好的,虽然种类并不太丰富,但因为食材新鲜优质,搭配营养又健康,所以裴峙是很能接受的。
但此刻他坐在这里,明明面对的仍旧是往日他吃惯了的那些东西,可落入口中后就是变了味。
他机械地咀嚼着,落入管家眼里除了表情平静了些与往常也没什么区别,可却只有裴峙自己知道。
明明上面浇了浓稠的酸奶,明明那些水果看上去那么新鲜,可他的口中却仍旧一片苦涩,苦得舌根都隐隐颤抖。仿佛从他吞下那个青涩腐败的橘子的那一刻起,他的味觉就已经被彻底杀死了。
正给裴峙倒好牛奶,却突然瞥见门口出现的身影,管家的目光一顿。
“您回来了。”
他说完便低头去看裴峙,却见裴峙只顾着用叉子叉起最后一块苹果送入口中,动作流畅,表情平静,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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