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
裴峙想。
在他的计划顺利完成以前,他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
他一定会发挥出他这辈子最精湛的演技,把他的噩梦隐瞒得严严实实。
毕竟就像男人当年设局欺骗他那样,他也给蔺宋文写了一个非常精彩的剧本。
“梦见你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蔺宋文听见裴峙的叹息声。
“很多。”
“梦见当年坐在咖啡馆里和你谈条件,梦见奶奶死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梦见你第一次带我去见方敏恩他们,梦见你动手打了袁珂,但梦见最多的,”
然后裴峙停顿了一下,一瞬后才继续道:“是你站在台上和新娘宣誓,我坐在观众席下观礼的场景。”
洁净的玻璃上倒映出裴峙面无表情的面孔。
“我看着你给新娘戴戒指,梦里明明是在笑着鼓掌,却总是莫名其妙哭着醒来。而且这样的梦仿佛没有止境一般,反反复复,不停地折磨着我,明明我都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你说,我这是不是叫犯贱?”
蔺宋文看见裴峙转头,脸上露出迷茫又彷徨的神色。
他不敢接话,只是呼吸逐渐轻了下来。
“我真的很痛苦,蔺宋文,这种痛苦是你即便和我说一万遍你不会结婚了也无法减缓半分的。”
“我的这里已经坏了。”
抬手指了指心脏,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从裴峙本就还湿润着的眼睛里溢出来。
蔺宋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地盯着裴峙,听见他说。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都想直接打开窗,从这里跳下去。”
说到这里,裴峙突然猛地转身,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格。
玻璃裂开缝隙,温热的夜风便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瞳孔在瞬间放大,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来不及想,男人几乎是直接扑了过来。
玻璃被他撞得发出一声闷响。
蔺宋文却只顾着圈住裴峙。
他紧紧抱着怀里抖个不停的裴峙,想要安慰他,可过了很久才发现其实在发抖的人是他自己。
于是心惊和后怕猝地上涌,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他俯身,低头,在把脑袋埋进裴峙颈侧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裴峙说的坏了是什么意思。
是他生病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感受着颈侧的湿润温热,裴峙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
他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眼底所有那些经他自己装饰出来的痛苦难过都被他轻易抹去,只留下和夜色一样无法被任何东西打动的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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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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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失眠,甚至在日常中出现自毁倾向……”
握着手机站在二楼,蔺宋文的目光紧紧盯住花园里亭子内坐着的两个人,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耳边。
电话里,听他讲述完全程的秦豫温在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论。
“蔺四,这是很典型的抑郁焦虑综合症。”
“……”
蔺宋文很久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亭子下坐着的那个正低头翻着手里的书页,表情平静,神色自如,看上去与昨晚几乎判若两人的人身上,脑海中却突兀地浮现出昨晚那场闹剧之后发生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的蔺宋文很快强迫自己平复心情,他平静下来后既不敢再离开裴峙,也不敢强迫裴峙去睡觉。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一起在窗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裴峙终于再无法抵抗本能,困倦地微垂下脑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半诱哄半强迫地把人抱起,带着裴峙一起躺进了沙发里。
算不上特别宽敞的沙发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只会显得更加拥挤。
裴峙睡在内侧,蔺宋文为了让他睡得安心就只能侧身躺在沙发外侧,男人的身体健壮,沙发太软,身体躺下去皮革凹陷,便几乎有小半边都是悬了空。
蔺宋文以为自己这一晚上都只能睁着眼睛。
但是困意来得很突然,在裴峙的呼吸完全平稳后他也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身边早已经空空如也。
裴峙早已经醒了。
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一夜没睡。
蔺宋文下了楼,看见正在吃早餐的人眼下那点扎眼的青黑,便在瞬间知道了答案。
于是顾不上计较餐桌上多出来的人,蔺宋文上楼拿了手机就给秦豫温打电话。
他在讲述裴峙的事情乃至真正听见结果之前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的情绪既紧张,又不安。
一个几乎已经是事实的猜想正在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它让他喉咙干涩,呼吸滞堵,哪怕香烟一根接一根,没有断过地被点燃然后再被含进口中,泛着焦香的尼古丁也不能让他那紧绷到了极点的精神松快半分。
裴峙很有可能生病了,而且是因为自己。
这样的事实让蔺宋文难以接受。
他心里本能地生出逃避的感觉。
可很明显,那不过是他心知肚明的自欺欺人。
一路彷徨摇摆,到此刻终于真正听见自己内心的那个猜测落实,蔺宋文胸膛里盛着的那颗彷徨不定的心脏终于避无可避,一头撞上那堵由血肉填充起来的墙壁。只刹那的僵滞后便猛地往下落,最终在一片让他手脚发软,头晕目眩的失重感中沉沉地坠回了原位。
“……严重吗?”
隔着电波,秦豫温听见男人嘶哑的声音。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如果只是前面那些症状的话状况应该还算好,但如果他已经在你面前明确地表现出过自毁倾向的话……”
秦豫温顿了一下,将那个重度咽进喉咙里,委婉道:“应该至少是中度以上的抑郁程度了。”
蔺宋文很久没有说话。
但电话里落在秦豫温耳中的呼吸声很明显地变得更加粗重了。
他知道好友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便也体贴地保持沉默,不发声催促,
许久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喑哑。
“会需要进行药物干预吗?还是只需要进行心理疏导?”
“不确定。”
秦豫温说完这句后沉默良久,心里有些唏嘘,又有些不忍心,最终还是医疗行业工作者的道德勉强战胜了友情。
“有的人的心理问题是无因产生的,这个因不是指没有诱导对象,而是指诱引出心理问题的基本上是个人情绪。这种是最常见的心理问题,一般是由学习压力或者生活压力所引起的,面对这种心理问题,就很适合对患者进行心理疏导,排解他们的情绪。”
“而另一种有因生出的心理问题,则是指诱引出心理问题的并不是患者的情绪,而是实实在在的某样物品或者某个人。”
秦豫温很耐心地为蔺宋文解释这二者的区别。
“这一类患者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他们只会在特定的诱因面前发病。所以对于这一类心理问题而言,心理疏导的作用并不大,因为在面对除开诱因以外的其他一切事物时,他的表现就和正常人是一样的,或者说他其实就是正常人。”
“所以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就会选择少量的药物干预。”
蔺宋文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药?会对身体有害吗?要吃多久?”
听出他情绪的不好,秦豫温却并不生气,反而更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头疼不已。
“药不是重点,蔺四。”
他打断了好友,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措辞才更合适。
蔺宋文心里不好的预感便在好友少见的支吾中逐渐加重。
“你想说什么?”
已经快燃到尽头的香烟被他拿开,湿润的烟蒂被夹在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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