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127)
章总的头发短,吹不起来,所以发型永远不乱,情绪管理也一丝不苟,任何时刻都能把持一脸很酷的淡定。
章绍池在一旁打手机,低声讲话,在十万火急的时刻,求助了他的熟人。
私人飞机的机身上,英文下面还有一行华丽的阿拉伯文字。
“这?要带我去哪?”周彬一头雾水,以为是要三人同行。
“没大事,出境避个风头。”裴逸很淡定的,“暂时不能送你去红海探监了,我知道你很想去,但这次先去一个安全地方。”
“去我朋友那里!”章总说到此处,难免带出一丝大佬风范,“全程包机包吃包住,包玩儿,让你过去休个假。”
飞机内饰无比豪华,舱门把手都镶金的,舷梯上假若再铺一层金线刺绣的红地毯就更合适。
四名男仆前后夹击,把周彬少爷塞进机舱。
“一路顺利,平安。”裴逸的嗓音微微抖动,声音融入狂风卷起的绿色碎叶,眼底微光淋漓。
“我们走?赶快离开这里。”章绍池扶住小裴的手臂。
“哥哥,我不会走啦。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
章绍池怔愣,错愕,手指没有松开,下意识就紧攥住裴逸的手肘。
眼神交错的一刹那就好像明白了爱人的心思。他下意识就低吼“不行……”
这句话来不及说完了,裴逸沉静如水的目光里带一丝寒意,如平静的江水流过山谷。平生也是头一次对他爱的男人下狠手,他毫不犹豫横起一掌,切向章总的脖子,颈间气管位置,呼吸的必经要道。
章绍池的目光凝了,凝结在裴逸脸上,呼吸迟滞在半途中,身体不由自主就往后倒去。
凶猛的一掌切断了肌肉和血脉循环所需的氧气,好像一台马力强悍的发动机被拔了电,一下子就全身脱力……
当年在津门码头上厮混,小裴先生为了身份便利,跟随某位大佬身边,也曾经打过几架,就在半黑半白的江湖上混出一个绰号叫做“裴百手”。出手的分寸拿捏极准,从1至100这条代表创伤的刻度线上,心里想要30分,出手一定就是30分,分毫不会差,绝对不会让他男人留下后遗症。
裴逸弯腰把章总抱住,小心地托住后脑勺,生怕磕地了。
再以慢镜头的动作,缓缓将人横放地上。
眼睑和嘴唇不停颤栗,章绍池的眼也突然湿润,分明想要挣扎,想站起来。委屈与愤怒的火苗“轰”得从眼底爆发了。小裴你早就盘算好了,你今早向我求助就是算计我,你……
不,不行。
再一次,五年了,你再一次做出这样的抉择。
小裴你不信任我,你从未真正将我当作能够与你并肩承担,与你荣辱与共,分享一切挫败与磨难、共浴铁血的荣光。你从不真正交付我这样的信任。
扣住裴逸的那几根手指,几乎掐到肉里了把裴逸的手腕掐白,终于支持不住,松开……
裴逸贴上章总汗涔涔的脸,揉揉一头硬发,在男人两侧脸颊上用力各亲了一大口。
章绍池陷入昏迷时,眉头依然强硬地紧锁,两手绷紧,把愤懑不屈都刻在脸上了。
裴逸觉着,他日后一定又要懊悔今天的决定,但假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每一次都还会走回老路。
哥哥,我要去做的事,太危险了,我爱你,所以这次不带你同行啦。
哥哥我真的爱你。
风卷落叶与尘埃,私人飞机载了贵客迅速离境,绕开东南亚,直飞阿布扎比黄金城邦。
“仇我要报,你我也要……你不必担心,我会珍重。”
已经十分清楚,背后的敌人是谁。
双方想要寻找的人,都是我。只要我露面,敌人一定会从黑色深渊中破水而出——该是我出现的时候了。
……
Macao, China.
暮色四合,灯火点燃人间的不夜天。拥有历史感的庄园内,石雕建筑与柔美的绿植交映成趣。
吧台旁边,男服务生礼貌地应承,面对身穿周彬少爷常穿的格子衬衫的年轻男士,不疑有他。帅哥脸上还架了一副金边眼镜,300度近视镜,也是从周彬的客房书桌上顺手拿的,化装神似。
“周彬”端了一只高脚杯,晃动半杯香槟,一路从容地踱步,还不时对擦肩而过的人点头致意,笑得很俊。
躲在舞池后面一双诡谲的眼,眼眶深凹,黝黑的面目暴露出热带阳光灼出的肤色,以及来自丛林深处的野蛮狰狞……那是杀手马仔的标志性的脸。
“老板,那小子在,动手嘛?”黝黑面孔低声联络,隐在人群的角落。
手机里传来北缅毒王的哑嗓:“周家老三出来做什么不好?偏要和国际联盟的条子混在一起,查封我们的地下工厂。小孩子不懂事,热血上头以为可以伸张正义,让他吃个教训。”
端酒杯的客人错肩而过。
裴逸走向天台,对面山坡被热闹的灯火映出一层妖异的艳紫色,让他莫名就想起陈副处。
跨过玻璃门的瞬间,那扇大玻璃投射出背后的踪迹。灯影之间悄然而至的跟踪者,已经暴露了袭击的脚步……
裴逸唇角抖出一丝轻蔑,三指轻捏酒杯,手型很好看。
身后人突发杀招的瞬间裴逸猛地转身,身体往后仰去,腰部灵活且极为坚韧,躲过了带血槽的三棱利刃的第一波袭击。
他一掌就将手里东西拍向对手的脸。
锋利的酒杯玻璃碎齿,连同他坚硬有力的手指,戳向杀手的双眼,“啊”就是一片血。
遭遇战,下手都毫不留情。
他转身飞踹,再抓起那人狠狠掷向大玻璃门,让那小子和一片炸裂的玻璃碎片裹在一起,低嗥着重重摔在地上……
那家伙从地上爬起,抹掉脸上血光,裴逸已经认出MCIA通缉犯熟悉的面孔。
他们平时开会,出门执行任务之前,反反复复阅读的就是这些毒/贩马仔的头像照片,熟记在心。确实对敌人比对自己人还熟悉。
这家伙在缅甸那边名叫桑琨,吴廷冒麾下号称几大金刚的其中一位。
“你的老板派你来的?”裴逸冷冷地道,“胆子不小,毒王连周家少爷都不放过?你们什么人都敢动啊?”
“你?”桑琨沾血的眼槽射出惊讶,操着蹩脚的汉语,“你不是周彬?!”
“你可以当我就是,看看你能抓到我么?”裴逸嘲笑说。
“啊——”
国际上已经挂了牌的、有名有号的大毒/枭,手下武装势力千余人,控制东南亚交通枢纽,无异于私立城邦的一方霸主。这中间的交易涉及巨额利益,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挡路碍事的绊脚石,甭管你是谁家的小少爷。
桑琨也不是吃素的,露出决一死战的狰狞。贴身肉搏时拳脚无比刚猛,也是历经无数恶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些人没有良知,从狂野的丛林中走出来,就只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有命活才能有钱赚!杀!
三棱利刃疯狂划向裴逸的脸、脖颈、身躯两侧。
他灵活地躲闪,跳上宽阔的天台。
四周宾客早都尖叫逃跑,酒店安保人员集结,一看这么凶的架势,一个一个手持电棍但全部缩在长沙发后面,缩成一排只露出脑袋:是追赌债的吗,还是黑/帮恶斗仇杀啊?这种场面见多了,管不了管不了,不敢管啊……
裴逸身法极快,两手的指间,各夹了一片带有利齿的玻璃片,足以将眼前的杀手桑琨削得像活受凌迟之刑,嗷嗷得痛叫。
耳机频道内淌过轻微的电流声。
许多日子以来,裴组长在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再一次的,好像听到他的“编外组员”的敲门声?
频道里传来沉稳的男人嗓音:“外围有枪手,你当心,自己找掩体。”
裴逸心尖上一抖:“明白!”
他三指捏住桑琨的手腕猛地发力,捏出骨折断裂的声音,让对手嗓子眼里撕出痛叫。
他一脚再把桑琨从天台踹回到大厅。进屋打!
方才人声鼎沸的大房间里,宾客早都自行清场了逃得无影无踪,地板上只剩打翻摔碎的酒杯,还有女士裙摆上掉落的羽毛配饰,一地华丽丽的狼藉……音乐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为这场激战做伴奏,四周灯火闪耀……
裴逸侧翻凌空,撑住沙发靠背,也翻进了大厅,利索地落地,继续打架。
与此同时,与天台相对的那面山坡,茂密的灌木丛中,一杆邪恶的黢黑的枪/管,一直追逐裴组长的身影。
只是贴身近战眼花缭乱,没找到机会下手。
“艹他娘的……”罗烈咕哝咒骂了好几次。
瞄不到裴组长的脑壳,只能骂街骂娘,却不懂得反省自己的枪法技术不精,也不忌讳这样出声会暴露自己位置。
下手慢了就是错过了,战场上没人会因为你笨拙,还赏你怜悯。
山坡崖顶的一株树上,结实的Y字形枝干中间,蹲踞着身穿暗绿色迷彩装的男人身影。
肩膀平直,很稳地端枪,双眼眯细,瞄准灌木丛中埋伏的北缅杀手。
罗烈口里嚼着烟叶子,这样的悠闲停留在这人生命的最后几秒。
裴逸甚至在耳机频道内捕捉到,暗中叩响扳机的杀手之音。
这枚致命的狙/击子弹,当然不是瞄准他的,而是守住他的背后,替他清障!
林间风动。
罗烈的头颅猛地一抽,脑壳像炸开似的,几乎被掀掉了整块天灵盖。
血污和肉渣迸射,溅在林间碧绿碧绿的叶片上……目标一声都没吭出来,就咽气挂了。
这是毒王撒出来的杀手小分队。匪徒竟然也按照MCIA特工组执行任务时的习惯,有样学样,自作聪明,一人近战袭击,另一人远程火力。
山坡上的枪声,以及耳机里传来的子弹爆头声,让桑琨“啊”一声怪叫,大惊失色,知道他已经孤身无援了。
桑琨打斗的脚步全乱,节节后退,狼狈地翻过沙发靠背。
匪徒原本大摇大摆地过江而至,想要暗算别人,没料到被瓮中捉鳖,成了陷阱中蹒跚的两只猎物。
厉寒江再爬上两步,占据树冠顶端,良好的视野,最佳视角。
复仇的烈焰深埋在心里,轻易不会表达出来。
厉寒江再次蹲踞瞄准,轻声提点儿子:“把他踢出来。”
裴逸:“不抓活的?”
抓什么活的?
厉寒江瞄准目标的双眸平静无波,不必废话多言,就用实际行动教育小屁孩儿:面对毒巢的魔爪,不要暴露一丝一毫的软弱或是施以怜悯。罪证确凿的就见一个枪毙一个,抓活的难道还要跟这些鹰爪子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