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94)
“卖给你?”
“对啊。名字,身份,代号,频道密码,隐藏地点,火力装备,还有……”
“你先闭嘴……呃!”
冷枭手忙脚乱地操纵滑翔伞的控制绳,一手控制速度,另一手艰难地掌握方向,还要应付不停唠唠叨叨试图劝降的裴组长,烦死了。
俩人都是通缉在案的“逃犯”,谁也别嫌弃谁了,好像突然之间找到几句共同语言,以及和谐的沟通方式,不必再剑拔弩张。
本质不一样,却殊途同归,他们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逃亡路线的交点上,相遇了。就好像在人生路上迂回地划了一道圆,又转回原点,都在试图寻找回去的方向吧。
裴逸绞尽脑汁,试图揣摩身后这位逃犯的心理状态。冷组长不像是要弄死他?
冷枭是想跟他谈谈。
正好他也憋了一番话,想找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聊聊呢!
……
滑翔伞从天空快速掠过,远处一片草原上,巨大的树盖下隐蔽着越野车。
潜伏的大蛇突然从树冠盘旋而下,跃起来偷袭车内瞭望的人,几乎咬到姑娘的长发。
“啊!”
惊险的一幕被一把猎刀终结。
钟泽一刀斩了蛇中段,毫不迟疑地再一给刀,把蛇头钉在车前。
聂妍沮丧地趴在方向盘上,心有余悸:“我的天哪……是黑曼巴?”
“死了。没事。”钟泽伸开手罩在姑娘头上,摸了一下长发,又默默地移开。
“肯定是组长想咱们了!”聂妍哭笑不得,“他的蛇子蛇孙快要把咱俩包围了,组长他人呢?我们怎么办?”
逃亡的小组队员们在不知不觉中,缩小了范围和距离。惊涛骇浪中孤独的小船,茫然地打转,视野里终于出现陆地的轮廓。
钟泽收好武器,警戒周围:“介入频道会被人搜索到咱俩的位置……我们悄悄地找,肯定能找到他。”
“也是啊,蛇都出现了,组长大人还会远吗……”聂侦查员喃喃地念着,发动汽车,惊动了不远处的羚羊。
越野车追逐着食草动物成群迁移的身影,奔驰在开阔的荒原上,搜寻目标。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Chapter 66. 他乡故知
Chapter 66. 他乡故知
在裴组长看不到的地方, 至少两辆配备精良的“沙漠舟”越野吉普, 从不同方向汇合,出现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小城。
……
总部几名特派员, 此时都头破血流, 从撞瘪的车厢里呻/吟着爬出, 焦躁地喊话联络上级:“他们逃脱了!冷枭袭击我们的车子劫走了他,裴组长被带走了, 那俩人全都跑了!……”
章绍池没工夫搭理暂时失去行动力的那几位。就让官方派来的几名持证“绑匪”打卫星电话求救去吧, 他没有那么善心。
在境外动手搞绑架劫持,事后假若追究责任, 恐怕还都不承认呢, 又要甩锅哪个部门临时工干的。章总凭借丰富的江湖经验, 就替这些“临时工”定性了,他非常恼火。
他的车也倒扣报废了,车胎爆裂,黑烟刺鼻。
他捡起枪, 踉跄着往前走, 小裴, 在哪儿……
一辆“沙漠舟”突然从山坡后面转出来,见缝插针,急驶急停在他眼前!
车上的人以长袍和纱巾掩饰,匆匆一打眼色:章总,你上车啊。
章绍池在尘土浓烟中认出是谁了,抹掉脑门上的血, 咬牙爬上车。
腕表的红灯开始闪烁示警,似是联络报讯。这是A组组员的标配傍身之物,顶尖谍报人员的潮牌款式,比那些动辄百万的钻石名表都金贵难搞。章总这是仗着“情分”和裙带关系,软硬兼施,从裴组长那儿搞来的。
有人联络他?
是谁?
不会是厉寒江吧?厉寒江已经一整天没有发出动静,神龙不见首尾。这老家伙鸡贼又精明,绝不被人活逮,风声鹤唳的时刻也藏得很紧。
总部的天兵降临,一定就是发现了他们踪迹。他们这些人,现在好像全都变成一伙走投无路的“逃犯”。真相不明,前有堵截还后有追兵,简直是官逼民反了。
频道原本就是畅通的,只是章老板现在属于单兵作战,孤家寡人,上至领导下至其他组员全都没影儿了。
耳机内突然滚过几道电流声。
粗重的呼吸声爆麦声风沙声以及发动机的轰鸣,一下子把章绍池从额头磕伤的眩晕症状炸回到现实,熟悉的姑娘在喊他:“章总?老板?啊,老板我是【001】!您在吗?我看不清楚,前方那辆车上是您吗?!”
“……”
“我在。你在哪?”
“在你们后面啊!”
章绍池大吃一惊赶紧回头寻觅,身后尘土漫天。越野车在高原上疯狂疾行,带起一道沙浪,能见度极差,隐约辨认出还有一辆车尾随他们。
他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又一辆“沙漠舟”吉普。驾车的姑娘头裹红色纱巾,副驾位的男人墨镜遮面,轮廓修利,带着长/枪。
“你们怎么在?怎么找到的!”章绍池喊。
“今天刚找到的!跟过来的!……不敢开定位和联络!……你们出什么事啦?”聂妍也在风中吃力地喊。
裴逸那时在新德里机场讲完最后的叮嘱,关闭通讯器,撤掉定位,从此与小组和上级切断联系,在地图上就消失了。裴组长因此想当然地认为,范高被陈副处拎回去了,聂妍钟泽应当也被半道劫返,都在关禁闭呢。
事实并非如此。挣扎在逃亡路上的不只裴组长一人。
聂妍钟泽在另一城市转机,躲过了总部特派员,绕道耽误了一天路程才赶到开罗。这俩人偷摸做贼似的不敢露相,一路悄悄追寻组长的行迹,也如神兵天降,在最后关头赶到。
当然,聂侦查员当时也没弄明白,谁在背后把她和钟泽都给“侦查”出来了?还在腕表上送抵一条短讯,帮他们追踪到章总这辆车的位置。
就像裴逸那时也没料到,他身后那位神通广大的A组“编外组员”,这样容易就能把周彬弄来?无论周彬是哪部门的,哪怕这人什么都不是,就是澳门立法会某位知名大佬的三房儿子,也没那么容易说请就请得来啊……在厉寒江的背后,站的又是什么人呢?
两辆越野车终于在驶往东非方向的半途上汇合。
救援小队信心倍增,两车齐头并进,向着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片荒凉未知的陆地。
“冷枭应当就是一个人!他也单枪匹马没有后援,没有退路,我们必须赶紧找到这个疯子!”聂妍喊。
“只能寄希望于……”章绍池嚼着一嘴沙子,“寄希望于这人良心未泯,尚存底线。”
冷枭提枪从他面前踏过,没伤他性命,总让章绍池感觉着,他们面对的对手,心态也复杂难测。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被恶欲诱惑着,同时却也向往光明。每个人都藏着善良和凶恶这两副面孔,在拼命地角力。
章总这时一偏头,瞥见驾驶位上那位年轻男士——好像应该搭讪一句?
他上的就是周彬的车。
周彬开着车:“跟上他们的逃走路线,尽快找到人,来得及!”
章总:“嗯。”
客套话和温柔话他实在说不出口,老板架势端得很足,可对方毕竟不是他公司雇的秘书司机。双方还颇有一场渊源,此时受人恩惠,让章总面子上挂不住呢。
章绍池侧目扫过对方开车的手,周少爷戴了一双绒布手套,很有经验地扎住袖口防风防沙。
大约就是心理暗示在疯狂作祟,他总觉着周彬把握方向盘的右手不太灵便,开车时候手抖……
他吭了一声:“到前面停下,我来开车。”
周彬看他一眼:“不用,我手没问题,我能开车。”
章总:“……我说我来开!”
周少爷人很随和,笑了两声,在前方停下了,跟这位脸很难看的老板交接驾驶权,安安稳稳地坐车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然而想要从章绍池这号人嘴里听见一句软话,或者表达歉意的话,那简直是不可能,除非这片沙漠都变成海!主动开车载着周少爷赶路,在自我认知里,就算是低头致歉了。
聂妍在频道里闲聊家常:“老板您替我问周先生好啊?以前多有得罪,请他多多包涵!”
章总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个谁,裴组长的侦查员,那姑娘你见过。她问你好,让你多多……”
“多包涵她?”周彬一笑,“我记得她,在船上摸过我的钱夹吧?但她没拿我的钱,还给我留了吃饭钱。您转告她,我不计较啦。”
章总:“…………”
憋了一肚子郁闷和没面子,他也很想质问和吐槽:你小子他娘的,跟那个冷枭到底什么关系?
战斗友谊,还是肉/体关系?别告诉老子你们俩有一腿!见鬼了,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你是瞎眼了吧?还是姓冷的眼瞎了?是老子快要眼瞎了……章绍池在内心翻来覆去吐了八百句槽点,最终维持住风度没说出来,然而尴尬的脸色把什么话都说了。
周彬瞅他一眼,又淡淡一笑,可不想呛茬儿吵架。
他也用脸色回应:章老板您想歪了,没有那种事。
周彬身为“体制内”员工,前来与裴组长接头并且和逃犯冷枭私相授受,显然隐瞒了上级,也冒了很大风险。中途再次差池意外,让他们几人陷于茫茫沙海,孤军深入,都回不去了。
他们背后,各方人马也曾陷入激烈的争吵,在公共频道里用几种不同语言争执不休:“【NAF-A-000】号探员,在开罗南部八十公里的小城被劫,或许遭遇不测,急需救援和火力支援!”
“这人也在逃犯名单上,他和通缉犯冷枭一起跑了!或许还有总部通缉的罗马前任高层江瀚,三人很有可能在一起。”
“不,不,裴组长不是逃犯,他是被冷枭强行劫持的。”
“冷枭打爆了我们的车、撞伤我们的人,然后他俩跳伞跑了!裴组长假若不愿被劫为什么跟通缉犯走?”
“裴组长是昏迷状态被劫而且是你们对他使用了化学药品!这简直荒谬,我绝不相信他会自愿跟冷枭走。”
“但冷枭是被江瀚协助越狱,而江瀚和裴组长的关系已经呼之欲出你们六处比谁都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替自己人文过饰非,这烂摊子你们打算怎么收拾?怎么收场啊!”
秘密电文一字一句显示在黑色屏幕上,行动的使命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