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129)
手上都是血债累累,如今做了别人的枪下冤魂,林间野鬼,曝尸异国他乡。纯属咎由自取,善恶有报。
当地警局悄悄联络了香港禁毒科,将这两名死于非命的杀手的照片资料都传过去,怀疑或许就是数年前报复扫毒行动、杀害港岛警督的凶犯。
“楚总,这些事澳门那边传过来的资料,还有现场找到的证物图片。”
进办公室递送文件的这位年轻秘书,是新调上来的生脸,知道自己的前任下场很惨,讲话都不敢大声喘气。文件刚递到楚珣手上,手立刻缩回去,规规矩矩摆在裤缝两边,立正。
楚珣仰靠在沙发上,笑了一下:“不怕,又不会斩你的手。”
一脸青涩的小秘书,恨不得翻着白眼儿后退着出去了。
脚后跟不慎就撞到了植物盆栽,就是陈副处原来养得,那一大株直通天花板的巴西木。嗷,这孩子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那盆花土里,给自己裤子施肥了……
不苟言笑的霍将军都绷不住笑了,暴露了面颊上的半颗酒窝。
楚珣一目十行看完那些报告,把文件合上了:“现场留下的痕迹,咱们厉总是在警察封山之前先行就离开了。从他藏身的位置角度判断,是他击毙了罗烈和桑琨。”
霍将军在小秘书关门滚走之后,立刻移坐到沙发上,伸开臂膀抱住楚珣。
从身后环抱,让楚珣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这样能坐得舒服一些吧?
每年昏迷的时月,比醒着的时间都长了。楚珣每次醒过来能够有所知觉,能够感受或春、或夏、或秋、或冬的季节变换,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无比珍惜。
楚珣露出一丝笑:“我师父一个顶我们两个,咱俩一起上都不是他对手。不用担心,他跑掉了。”
然而,也只有他们这一代人最清楚,厉寒江恐怕都还评不上这支王牌之师最厉害的狙/击手。
霍将军说:“现场还有另一人埋伏,持有两把枪。桑琨脖子上,洞穿颈动脉大出血的那一枪,是第二人打的,也精准命中。”
楚珣琢磨:“有意思的是,这人两把枪装得完全不同的东西。第一把是杀伤力恐怖的大毫米狙/击弹头,直接炸开桑琨的脖子。另外一把枪是短筒猎/枪,普通的麻醉弹头,动物园保安都有配备,狮虎园里两头猛兽打架都用得上,不会留后遗症。”
“他就是用麻醉弹,先击中你师父,又掳走小裴。”
“他甚至没戴手套,毫不掩饰他的身份,两把枪上全部采到新鲜的指纹……就是要让我们知道,他带走了小裴,而且绝对不会主动还回来。”
孤家寡人在外面流浪久了,年纪越大心灵愈发寂寞吧,果然寂寞使人变态。
绑架人家的孩子,就是要享受子孙环绕的天伦之乐,哪怕是想象中的虚幻的欢乐,怎么可能还回来?
枪托上的指纹,与系统里的身份信息,缓缓重合在一起,分毫不差。
叮——
屏幕显示,比对成功。
楚珣苍白的面容陷入凝重:“不要对外大张旗鼓,不必声张让总部那些老家伙掺合了,我们内部下发嫌疑人通缉令:‘褐岩行动’阵亡名单上,原来东欧A组000号我们尊敬的前辈雷魄组长一直还活着,藏身基地就在东南亚方向,疑似北缅山区,境外或仍有一批忠诚的追随者……我猜厉总一直都知情,他的搭档就没有死,他最忠诚不二的战斗伙伴是要回来血洗残局了,是要替他讨回公道,甚至光复失地、重整河山。”
白日见鬼。死人名字在圈了黑框的名单上浮出纸面,死而复生。
这里面有多少知情人,包括楚总,早就猜到,只是不愿讲出来。
“你知道雷组长他从前住过的房间,墙上有一幅画,题字《日照寒江》。”楚珣轻叹,“那画我都见过好多次啦。”
“小裴不会有事,他不会让咱们失望。”培养这么多年的爱徒不能白养了,楚珣口吻坚定,从容,“希望小裴不是被捉,而是他让捉的。”
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被捉”和“让捉”,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
小秘书端着监听设备,风风火火地又跑回来,怯生生地汇报:“楚总,有人敲A组频道。裴组长的信号早就消失了找不到,有人敲密码进来了。”
“谁敲?”
“他进来就喊我‘宝贝’,我应该回答‘我不是’吗,还是假装我是?我、我没敢搭话就下线了!”小秘书没有被男人调戏的经验,俊脸涨成通红,“好像是裴组长的对象,那位章Sir!”
……
☆、Chapter 91. 贴身男仆
Chapter 91. 贴身男仆
裴逸醒过来时腰腿酸痛, 不太舒服。是姿势不对, 他腿都麻了。
被万蚁啃噬脚心似的一股酸麻,让他难受死了, 双手还都够不着, 没法给自己揉脚, 裴组长花了五分钟艰难地抖他的小腿肚。
周围一股腐败臭气,好像闷热天气里谁家冰箱坏了, 肉臭了。
卡车车厢一晃, 裴逸在大号麻袋里打挺,随即就被一只什么动物的蹄子戳到金贵的脸, 毛茸茸的……他终于知道是什么肉臭了。
凭借生物钟的感觉, 他估摸自己昏睡了六七个小时, 横跨大陆把他运到欧洲的时间也都够了。他睡得就像兽医院手术台上,一头被麻醉得不省人事的大猫。
眼戴黑布罩子,一双金属手套罩住双手,让他没有办法灵活地动弹手指, 无法打开手铐。
“你真厉害。”裴逸轻声点赞, 对方太了解他。
外面断断续续地有人抽烟和闲聊。操着粗鲁口音的当地人, 整理这一车臭气熏天的麻袋。“那几袋熊掌,搬出去!”“豹皮,两张!他们付钱了吗?!”
皮肤上高热的温度,以及四周专属与某些植被茂盛地区的湿润的腐气,已经让他明白身在何处。
这是政府军都无力辖制的边缘村镇。走私贩子使用这些交通工具,沿着崎岖山路, 在边境地带从事各种非法贸易。
把他运输到这里的人,就利用了当地无处不在的走私野生动物团伙,打了掩护。
太妙了,连同他这只活物一起打包装运,再按照这一行的路数,使小钱贿赂边防军警,神不知鬼不觉就绕过关卡……他此时应该是在缅甸的山区密林。
眼前光线一亮,一只温润的手抚摸他的额头,特意扶起他,喂水。
裴逸咕嘟咕嘟饮驴一样,喝干一整瓶水,眼被蒙着总之也看不到:“叔叔?”
他乱喊的。
对方声音有两分动情:“别乱喊。”
裴逸落难被捉了作为阶下囚也不妨碍他嘴甜:“那我应当怎么称呼您?师叔?……辈分好像不对了,师公?!”
这词就不太动听了,叫出了隔辈份的酸腐气。他耳边的人声音醇厚,谆谆诱导:“你可以管我叫爸爸,叫父亲。”
裴逸不作声了,沉默而警惕。
爸爸已经够多了,真的排不下位置。我是家长们心目中的“国民儿子”吗,我哪来那么多爸爸?
“我想撒/尿。”国民好儿子哼哼,“都憋不住了。”
“好,我帮你。”
“我下车解个手呗。”
“我会帮你。”
后脖窝“噗”得再次中招,戳进一根针头,就是让他闭嘴别再啰嗦了。不要妄图在前辈面前,耍这份拙劣的心眼……
强效麻醉剂让裴逸软绵绵地再次栽倒,眼皮沉重无法支撑。
“你亲爸爸弃你于不顾,容忍那些无耻之徒欺负你糟蹋你二十余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我就会是你的爸爸,我一定替他好好照顾你。”
雷魄捧了裴逸的头,在汗涔涔的脑门上庄重地亲一口,抱进怀里。
山路崎岖颠簸,绑架犯就把裴逸一直抱在身前,同坐在肮脏的卡车后厢,不辞辛苦贴身照料,竟还是一脸求之不得万般享受的表情。
中途不断调整姿势,让小裴睡得更舒服,揉揉手又捏捏腿,穴位全套按摩。
偶尔帮他解开衣领透气,拎一只蒲扇吹吹凉风。
还用手沾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最后,这个男人像怀抱一个大号的多啦A梦,抱到最珍惜的宝贝似的,享受温热的身躯充盈胸怀。头一回品尝这人间的滋味,哪怕是窃来的,也相当满足。
车厢外的走私贩/子嗓音粗野,像某些未开化的猿类咕哝出的喉音,眼神阴测测的,伸手就是要钱。“老子们帮你运了货,又让你个活人搭了车嘛,你要给双份!”
雷组长懒得废话,外人面前惜字如金,甩过去一沓钱,讲好的车马费用。
“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
长发男人身形修长,不太精致的旅行途中把头发绑成马尾辫,衣着再普通也难掩天资与绝色。几名肤色深重的丛林贩子在背后“嘿嘿”笑了几声,喉音里透出猥/琐,用趔趄的土话交谈“是男的么?”“比人/妖都漂亮”“呵呵呵找他玩玩儿”……
一名贩子手脚没轻没重,突然搭住雷组长的肩,刚想说“宝贝儿你先别走”。
这厮在这世上留的最后一句蠢话,就是这句了。
“好啊。”
沉静委婉的声音配合了行云流水毫无瑕疵的转身掏枪动作。
噗——
一枚血洞出现在那泼皮的眉心,血水沿鼻梁一线划开脸。
其他几人惊骇发抖,在转身逃跑的瞬间,头颅被无形的什么东西猛地向前一扯,噗,噗……
林地中间只剩下三具不能吭气的卑贱的尸首。正好与那些被盗猎残杀的动物尸体混在一起,葬身这片深山老林,也算咎由自取。
何况,这种黑吃黑的好戏,雷组长都不是第一次动手了,睫毛都没抖一下。
莫怪我负天下人,天下谁成全过我?
四周陷入寂静。乌黑发丝拂过雷组长的唇边,收枪动作娴熟优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地上的钱都懒得捡走,不稀罕。这回也不必再废话叮嘱哪个猢狲,不会有任何人走漏他们行踪。
雷魄略微吃力地扛了小裴组长,男孩子身高腿长,挺累人啊?
这种亲密的事情他绝不假手他人,一定亲力亲为。假若不是一个人实在带不动太多行李,他可能会把他师哥一起装麻袋里打包,扛回来。
裴逸被摆在副驾位,摆成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雷魄驾驶卡车,平静地穿越火线,一头扎进密林深处,留下一片杂乱泥泞的轮胎印。远山青烟缭绕,透出神秘、幽远的力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