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为你(179)
“可那个时候傅斯愉应该还在柠大上大三?”时懿一点就透。
没有道理,一家人无缘无故为了她搬到千里之外的海城。时懿心跳忽然急促到有一种近乎眩晕的感觉,她声音发紧地问:“熙竹,你以前见过傅斯愉吗?”
陈熙竹说:“偶然在街上遇见过一次。”
“她……两条腿是完好的吗?”
陈熙竹惊骇:“是啊。她那时候个子就和斯恬差不多高了,穿着短裤,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对了,我记得我和斯恬一起在书店兼职的时候,她有一次还买了一根跳绳回去,说是她妹妹让她带的,她妹妹想要跳绳减肥。”
时懿脊背发僵地说:“她来找我的时候,右边小腿是装着假肢的。”
一瞬间,办公室内针落可闻,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谁都不敢拍板确定。
陈熙竹相信,时懿这么聪明的人,她想得到的可能,时懿一定也想得到的。
只是,她不知道时懿还愿不愿意相信,有没有信心再去相信。
她也不敢完全肯定的。人心毕竟是最难揣测的东西。可是,傅斯恬那一声黯然的“好”还言犹在耳,她于心不忍:“时懿。”
时懿注视着她,眼眸深晦如海,又隐约泛着一点光,像长久潜藏在海底无法见光的期冀。
陈熙竹摇摆的心忽然痛起来,而后,定了下来。即便逾分,她还是想说。
她再张口,已经是肯定的语气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和你解释,不来找你,但我觉得,她还在意你,很在意你。”
“当年有句话我没有对你说,因为那个时候和你说什么,在那个结果面前都不重要了。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要告诉你。”
时懿凝神倾听,神色依旧是一贯的沉着,可呼吸已经变得很轻很缓了。
“鹿和说她是变心了。你也怀疑她是不爱你了。可是,当年,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和我说过她不爱你了。”
“她只是说,她不能爱你了。”
第134章
那一年, 陈熙竹忙于准备出国,傅斯恬与时懿分手后两天她才从简鹿和的求救电话里得知这件事。
简鹿和央求她再去和傅斯恬聊聊,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的就一点回头的可能都没有了吗?她说她本来没有资格替时懿做这种事的,但是,她实在是太心疼时懿了。认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时懿那样消沉、那样落拓的样子。好像满身的意气与光芒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了一具颓败疲倦、了无生气的空壳。
连陈熙竹看望过后都觉得心碎。
她惊骇万分又难以置信。可她联系不上傅斯恬。傅斯恬没接她电话, 也没回她消息。她只好去宿舍楼堵她,可她舍友也说她不在。
她一直在宿舍等她等到了天黑她都没回来, 不放心, 她又打了好几通电话, 傅斯恬终于接了。
她说她在操场。
陈熙竹便马不停蹄地立刻跑去了操场。
傅斯恬果然在。她坐在靠近升旗台的石阶看台上,眼神温和地看着陈熙竹由远及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夜色把她的身形映衬得很单薄,陈熙竹觉得她过得好像也不好。
她站到比傅斯恬低一级的台阶上,望着傅斯恬, 一张开口,声音就发了涩:“你和时懿分手了?”
傅斯恬点了点头, 很从容的样子。
陈熙竹喉咙发哽,问:“为什么?”
傅斯恬看了看她, 垂下眼说:“熙竹, 我和时懿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又要说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吗?”她有些激动。
傅斯恬低着头,静默了两秒才说:“是。”
“是我不够好, 不够勇敢,配不上她。”
“你又说这种话。”陈熙竹又气又着急,抓着她的手很大声地说:“你够不够好, 能不能配得上她,又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时懿说的才算啊。这世上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时懿只想要你啊。”
傅斯恬被陈熙竹吼得抬起了头,望着她,眼圈终于慢慢地红了。陈熙竹以为她清醒了、动摇了,可下一秒,她却用力地从她手中抽回了手,低哑地说:“是我对不起她。”
陈熙竹攥起空了的手,眼神里满是受伤和不解。
傅斯恬说:“我毕业后,要准备相亲结婚了。”
陈熙竹有好几秒没有眨眼睛:“你说什么?”
傅斯恬眼里有难以掩饰的忧伤,却注视着她,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准备相亲结婚了。”
陈熙竹一时失语。从得知她们分手这个消息以来,她替傅斯恬想过很多理由开脱,想过她是不是有苦衷,她是不是又犯了为时懿好的傻,甚至想过是不是时懿的母亲当恶婆婆逼迫她了,唯独没有想过,她要结婚?
“我不相信。你明明那么喜欢她。”同性爱情里,唯独这一个理由,是让人最无力的。她手落了下去,可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盯着她,想看出她说谎的破绽。
可没有,傅斯恬与她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陈熙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不舍:“可我不能爱她了。”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残忍的话。
她说有时候,爱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状态。而她没有能力给时懿她想给的那种爱了。她奶奶病得很重,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最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看她成家立业,她不想让她抱着遗憾走。她有她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好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话。陈熙竹又痛又气又无力,家人从来都是她们最痛的软肋。她知道,走在这条路上,有无数的人曾为此妥协、或将为此妥协,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傅斯恬。
“你真的知道和不爱的人一起过一生是什么样子的吗?就为了这个狗屁不通的责任?”
“那时懿呢,你对她的责任呢?你对她就没有责任了吗?那么辛苦才爱到的人,你真的舍得、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吗?”她试图唤醒她。
可无济于事。傅斯恬转开了眼,不看她:“是我对不起她,一开始高估了自己。”
“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一开始失恋都会这样的。长痛不如短痛。她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适合她的人。”
陈熙竹怔怔的,眼里有泪落了下来,失望至极:“傅斯恬。”她少有地叫她全名:“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傅斯恬双唇颤了颤,眼里也有水光在闪烁,可还是无动于衷。
陈熙竹觉得有什么碎了。不只是时懿和傅斯恬的爱情童话,还有自己的梦想与信仰。她忽然觉得爱情真的好脆弱,来之前时懿蜷缩在窗边问她的那一句话兴许是真的:“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吧。”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懦弱、深情的人也会变得薄情,再多的深爱都抵不过现实。所以,努力还有没有用?
她书桌上堆着的那叠出国申请材料,究竟还有没有用?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下落,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冷静冷情的傅斯恬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喃喃念着,转过身,踉踉跄跄,一路哭着往下跑。
傅斯恬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叫她。冬夜的风好大好大,冻得她们全身的血都冷了。
那就是她们大学的最后一次见面。
从头到尾傅斯恬都没有说她不爱时懿了,她只是说,她不能爱时懿了。
时懿的心像被一把火烧着了,又热又疼。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是她先前态度不够好,所以斯恬不敢说吗?可是从一开始见面,斯恬就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愫。连那些所谓的蛛丝马迹在她那一句“没有后悔”之下都变成了她自欺欺人、自作多情的可笑证据了。
时懿太清楚空欢喜的滋味了。她握不住杯子了,双手脱力地靠到茶几上,神色恍惚。
陈熙竹和尹繁露相视一眼,都跟着沉默了。
半晌,时懿终于定了神,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轻声道:“你们问问她明天一起去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