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着吃着,忽然发现看见幽砚闭目深吸了一口长气,不由得连忙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几秒等待后,幽砚将那一口长气呼了出来,睁眼时依旧望着远方,目光却不再浑浊。
“唱首歌来听听。”幽砚忽然说道。
“啊?”
“捉泥鳅……”幽砚又说,“唱好听点,我便帮帮你的朋友。”
亦秋听了,不由笑出声来。
这个鸟女人啊,明明自己也想帮忙的,偏要找个理由嘴硬。
那就唱吧,还能拆台不成?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
安静的深夜,忽有歌声响起。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远处的灯火未熄,人群依旧喧闹,却都与她们没有关系。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弱小的妖精,唱着这个世界不曾有人听过的孩童的歌谣,如夏夜鸣蝉,清晨莺歌,婉转入人心。
幽砚静静望着亦秋,不再平静的眼底,似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末了,歌声淡去,亦秋将目光望向她时,她却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脸,轻笑着说了一声:“真难听……”
“我不信。”亦秋扬起嘴角,顺着幽砚的目光,看向了远方,好奇问道,“幽砚,你能感应大家的存在吗?”
“嗯……”幽砚轻声应着。
“大家都在做什么呢?”亦秋又问。
“一个回了客栈,两个还在灯会。”幽砚说着,闭目凝神了片刻,继续道,“熏池依旧留在山上。”
“山上过节吗?”
“谁知道呢?”
亦秋想了想,瘪嘴道:“差点忘了,江羽遥说这是她第一次过乞巧,看来仙麓门并不过这种山下的节日。”
她说着,抱起双膝,安安静静欣赏起了今晚的夜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街市的灯火渐渐稀疏起来,似是在说,夜深了,这座城也该睡了。
亦秋一时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水雾瞬间遮住了她的双眼,她不由得抬起右手手背,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
“回去吧……”幽砚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扶了亦秋一把。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忽然望向了南面。
那是仙麓门的方向。
房顶非平地,亦秋刚站稳身子,便看见了幽砚眼中的凝重,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了?”
“你回客栈休息,我去看看。”幽砚说着,刚想离开,便被亦秋牢牢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啊?”亦秋追问道。
幽砚短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皱眉说道:“是祸斗的灵息。”
“小热狗?她……她不是带着夫诸走了吗?”亦秋不由诧异,“我们还没去找她呢,她怎么又回来了……不会,不会是又被翳鸟教唆了吧!”
“你……”
“一起去啊!”亦秋紧攥着幽砚不放,祸斗回来了,她可睡不着!
幽砚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将她搂入怀中,展翼朝着仙麓门的方向全速飞去。
亦秋万分焦急地望着远方,万幸是没有看见火光,这至少意味着祸斗没有一言不合二次烧山。
可距离上次祸斗离去,也就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大家伤势都还没养好,这祸斗怎么就忽然去而复返了?
难道是夫诸管不住她了吗?
秋日的夜风,比夏日凉上不少,一下便吹醒了亦秋的睡意。
她紧紧搂着幽砚的腰际,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以幽砚的速度,从陌水城到仙麓门最多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正因如此,这才没多会儿,亦秋便已远远望见了熏池面前那只体型庞大的黑狗。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此时此刻,四周分明一片火苗都没有,亦秋却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
黑狗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目光一下警惕了许多。
她抬起头来,赤红的眼瞳直直凝视着半空中徘徊的幽砚与亦秋,眼底不再有上次离去前的那种疯狂,却依旧带着几分敌意。
熏池见了,正欲说点什么,旁侧的祸斗已化作一道火光,瞬间将其席卷。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亦秋不由一愣,回神之时,那道火光已携着熏池远去,像是一道流星,划过了遥遥天际。
“这什么情况啊……”
那只狗,绑走了一头鹿不够,还要绑走一个神啊?
第95章
祸斗去而复返,却只是悄无声息带走了熏池。
亦秋一脸懵逼地拧着眉心,直至远方那道火光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她才猛地拽住了幽砚的衣袖,诧异道:“幽砚,大黑狗把熏池抓走了,我们为什么不追啊!”
幽砚沉默片刻,淡淡说道:“追上去,然后呢?”
亦秋一时语塞。
追上去,然后呢?幽砚又不是那大黑狗的对手,追上也只是白给罢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回去睡觉。”幽砚说。
“啊?”亦秋望向幽砚的目光尤为不解。
“先休息,明日再追。”
“那还能追得到吗?”亦秋下意识说着,奈何话音刚落,便对上了幽砚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个眼神她熟啊,每次幽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下一秒就准没好事。
身为一只卑微的羊驼小妖,为了保证自己身心的绝对健康,她甚至来不及多做思考,便已在幽砚朱唇轻启的那一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封堵住了幽砚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话。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幽砚的目光随之轻颤了一下。
“好了好了,你别说,我都知道!”亦秋说着,怂怂的指腹,轻轻离开了幽砚柔软的唇,“你说找得到,那就一定找得到,我们回去休息吧!”
幽砚连忙掩下心底那份慌乱,默不作声地将亦秋带回了陌水城。
亦秋想了一路,越想越放心不下,此刻刚一回客栈,便连忙关拢了门窗,点好烛台,两步跟到了正于水盆边洗手的幽砚身旁。
“大黑狗忽然回来带走了熏池,是不是意味着夫诸出什么事了啊?”
“她的眼神变了。”幽砚沉声应道。
是的,祸斗的眼神变了。
那只大黑狗根本不懂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刚才不过是打了一个照面,亦秋便已将她眸中的异样尽数收入了眼底。
若不算上夫诸与熏池记忆里那只小奶狗,亦秋一共见过祸斗两次,一次是在芜州石穴,一次便是火烧仙麓门的那一夜。
两次相遇,祸斗眼中皆有着一种恨不得要拉全世界陪葬的疯狂,那是不甘、是怨愤,更是被抛弃、被伤害,被自己在乎之人封印两千多年的仇恨。
可今日,祸斗眼中却已没有了那种疯狂,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无助之感。
曾经那个几近癫狂的凶兽,仿佛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茫然不知向何处的孩童,那满眼的敌意与警惕,似是深知这个世上再无人疼爱自己,倔强却又再不似当日那般凶狠残暴。
亦秋想到此处,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祸斗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伤人,她是来求助的……”
正如熏池当日所料,夫诸此次随祸斗离去,定然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如同当年祸斗那般日渐虚弱。
待到夫诸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之时,当年那些善意的谎言,终会一寸一寸支离破碎。
那个曾经被人抛下后,携了满心怨恨归来复仇的孩子,一定能够得到她苦苦追寻了两千年的答案。
可这样的答案,对她而言应是残忍的。
亦秋知道这份残忍在所难免,却并没能想到,一切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夫诸一定出事了。
祸斗生于这茫茫世间上万年,遇见夫诸与熏池之前,除去那一身天赋神通,再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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