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秋闻声,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这对夫妻,女人恰在这时弯眉笑了笑,模糊的面容之上,似染着一缕天光,看不清、辨不明,却依旧很美。
可下一秒,视线再次模糊,又转瞬清晰了起来。
夜色很沉,月色很淡,四周的血腥气,浓得有些刺鼻。
少女一袭红衣,披散着长发,掌心捧着一抹灵光,于那书案前静立许久。
案上纸张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她轻轻压着其中一张,指腹于那早已凝干的墨迹之上摩挲,动作有多温柔,目光就有多冰冷。
亦秋想要靠近,抬脚却踩上了一张薄纸。
她低下头来,借着少女掌心的灵光,看清了纸上留下的字。
——那个孩子,我为她起名为厌。
一阵夜风吹过,吹乱了一地的纸张。
亦秋下意识慌忙地摁住了几张,入目竟是更加残忍的话语。
——她的眉眼,与你相似,可我见不得这样的相似。
——你应会怪我食言,但我真的不知,该要如何去爱一个,将你从我身旁带走的她。
所以,所以……
他抛下了那个孩子。
亦秋恍神之时,只见少女转身冲出了房门。
“幽砚!”她慌忙地追了出去,四周却忽然匆匆变幻了场景,摇动的光影,晃得她双眼生疼。
一切定格的那一刻,视线的远方,立着一株高大而又令她眼熟的枯树。
她呆愣了片刻,缓缓走上前去,那棵枯树却是瞬间散作流萤,于这夜色之中,向着四周漫无目的飞散开来。
最后余下的,只有一座孤坟。
少女轻靠在墓碑之上,长发依旧披散着,她闭着双眼,长睫微颤,似是睡得很轻。
那一刻,亦秋怔怔望向了幽砚,心底那些乱如麻的思绪,终是在这一刻清明了许多。
她的耳畔,似是响起了幽砚的声音。
——我啊,生来便是个祸患,携着一身邪煞的魔气来到这个世间,生生食尽娘亲血肉才得以顺利留存于世……
——大树离开之前,并没有责怪它,只是对它说:“我死后,枝叶都会凋零,再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你若无处可去,可将我主干挖开,往后便住在里面,也算我继续陪着你了。”
为了不被噩梦吞噬,她将自己一分为二,所有善良和纯真,留给了那个孩子,所有阴暗与苦痛,留给了小红花。
她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也自己保护着自己……
是这样吗……
“那么我呢?意外闯入的我呢?”
小羊驼轻声呢喃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眼底写满了心疼与不忍。
可她越想靠近,远方的一切便离她越是遥远。
她忽然开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头顶的刺痛却是再一次袭来。
下一秒,她重新回到了那个寒冷冬天,回到了那破旧的房间。
眼前的少女,再不是那副扎着两根小辫的乖巧模样,她一袭红衣,长发披散于间,眸光冰冷得吓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像在宣告,先前所有的美好,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
可这一次,亦秋心底再没有一丝惧怕。
她只是忍着疼痛,向前靠了两步,于幽砚身旁轻轻趴下,伸出两只前蹄,环住了少女的脚踝。
“我不相信我来迟了……”
如果你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我来了,我就要带你离开这片黑暗。
第123章
刺破皮肤的指尖,在那一刻轻颤了一下。
少女冰冷的眼眸之中,似是多添了几分犹豫。
她静静望着脚边弱小的羊驼,沉默许久,这才皱了皱眉,警惕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要靠近我?”
“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陪你的。”小羊驼轻声说着,她对幽砚说,“也许你不会信,可我来到这个世界,确实就是为了陪伴你。”
这样的话,别说是幽砚,就是曾经的亦秋也不可能相信。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一字一句,将这样听上去轻浮至极的话语,说得无比认真。
幽砚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所以才能在进入的那一瞬,将自己一分为二,彼此陪伴、彼此保护,以此抵御浮梦珠幻境对她的伤害。
可这一切,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该来的最终都会到来。
万幸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里,还有着一个意外。
她就像当初,意外来到这个世界那样,意外闯入了幽砚的梦境。
她相信这样的意外,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必然,她是来陪幽砚的,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幽砚,你可有记起什么?”小羊驼抬起双眼,目光期盼地将眼前之人凝望着。
可她没有在幽砚的目光中,寻到一丝自己熟悉的神色,那里面充斥着的只有质疑,深深的质疑。
看上去,幽砚依旧没有醒来,她只不过被迫是离开了一场梦中的美梦,而撞破了这场美梦的家伙,正是此时此刻脑壳都快要被她抠出脑洞了的小羊驼。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情况。
好在幽砚最终冷静了下来,她眼底的愤怒一点一滴消散而去,理智重新回归了她的心底深处。
短暂沉默后,幽砚松开了紧摁着小羊驼脑袋的那只手。
“我给你一个机会,同我实话实说。”幽砚淡淡说着,那语气似曾相识,却又多少有些不太一样。
亦秋恍惚了一下,一阵寒风吹过,她止不住闭眼打了个大大喷嚏。
幽砚皱了皱眉,抬手挥袖,将门窗瞬间关拢。
亦秋不由得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瓜,在心里做起了一阵自我挣扎。
系统说过,暴力唤醒梦中之人,容易对其造成精神上的损伤。
她要是现在直接告诉幽砚,这里只是个梦境,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会伤到幽砚?
小羊驼想到此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抬眼怯怯望向幽砚。
话说回来,这只小鸟刚受过一场很大的刺激,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
系统只是说,容易造成损伤,又没说一定会造成损伤。
幽砚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在这鬼一样的幻境之中,她甚至还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所以应该也不会被一个真相刺激到全然受不了吧?
亦秋这般想着,不禁呼出了一口气,冲着幽砚小声而认真地问道:“我说了,你就信吗?”
幽砚低眉凝视着小羊驼真挚的目光,于短暂沉思后,淡淡应道:“你说……”
亦秋听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抬起一只前蹄,拿腿毛擦了擦自己满是泪水的双眼。
而后,她清了清嗓。
“这个事情,说出来有点离谱,但是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我骗你,老天爷就天打雷劈劈劈死我!”
“说正题……”幽砚皱眉催促。
这多少有些令人耳熟的语气,让亦秋忍不住瘪了瘪嘴。
她发现她就是贱,先前那个好说话的小幽砚天天宠着她,恨不得将她宠上天去,她却不停想念着对她时常爱答不理的鸟女人。
如今,眼前之人有鸟女人那味儿了,她却又开始想念那个好说话的小幽砚了。
“我,我和你说过,我做过一个梦,我在梦里认识你。”小羊驼说着,歪头怯怯问道,“你可还记得?”
“所以呢?”幽砚反问。
亦秋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那不是一场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我嘴上说的那个梦,它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我们身处的这个地方,才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幽砚不由得拧起了眉心,却没有打断小羊驼的话语。
亦秋见状,忙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在这场梦里,你五百岁,即将面对一些不怎么……
不怎么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你最终都撑过去了……所以,你变成了梦境外的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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