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22)
另一边,南宫家的两位公主看完了三甲游街,又在陆仲行的陪同下赏了花灯、乘舟游湖、品味美食,才尽兴回府。
南宫静女牵着姐姐的手,甜甜的问道:“二姐今日可开怀?”
南宫姝女点了点头,数日来不得舒展的眉头散开,回握南宫静女的手,诚挚的说道:“谢谢你,静女。”
姐妹二人回到寝殿说了些体己话,南宫静女怕黑便和南宫姝女一同睡下了。
次日清晨,等来的却是二人同时被赐婚的旨意,不啻惊雷。
姐妹二人的反应也天差地别,南宫姝女先是呆立良久才顶着一张煞白的脸,谢恩接旨。
而后身体晃了晃,若不是南宫静女眼疾手快险些跌倒。
南宫静女则要激烈的多,只见她甩袖挥飞了自己的圣旨,又一把夺过南宫姝女手中明晃晃的卷轴,掷在地上。
传旨的内侍慌忙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二姐,你等我!我这就进宫去找父皇。”
南宫姝女的热泪簌簌流了出来,咬着嘴唇抓着南宫静女的手不放。
听着身后响亮的磕头声,南宫静女心生不忍,转过头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道:“你先回宫复命去吧。圣旨是本宫打落的,父皇那边我会去说明。”
内侍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退了出来。
一众服侍的宫婢也识趣儿的退了出来,大殿内仅剩姐妹二人。南宫姝女攥着南宫静女的手,终于哀伤的哭出了声。
南宫静女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只是抵触。虽说总归都是要嫁人的,但南宫静女觉得自己的年龄还小,想再自由自在的过上几年。
可看着自己的姐姐如此,眼泪便止不住了。
她看着南宫姝女无助的模样,一双杏眼中透出绝望的哀伤、感受着一向纤弱的姐姐握着自己的力道,眼前突然划过齐颜的身影。
那个文弱不堪,伏在马背上不敢动的人,那把被姐姐视若珍宝的折扇,以及那幅南宫姝女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的摹贴。
南宫静女张了张嘴,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姐姐倾心于那位牧羊居士!
她吃力的拽出了被南宫姝女紧紧拽着的手,捡起地上的圣旨,“探花郎晋州齐颜”这几个字刺痛了南宫静女的眼。
她不是不能嫁人,但是绝不能嫁给自己姐姐的心仪之人!
难道,这就是二姐绝望哭泣的原因么?心爱之人娶了自己的妹妹?
南宫静女本想为姐姐拭泪的,双足却犹如生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
“二姐莫哭,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即便君无戏言,她也要求得父皇把自己嫁给陆仲行,将齐颜还给二姐!
南宫姝女猛地扑了过来,抓着南宫静女不放,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别去……”
南宫静女大为不解:“为何?”
南宫姝女哽咽着说:“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妹妹……你就听姐姐这一回罢!父皇……父皇他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南宫姝女哭的更凶了,她的绝望不单单是因为已对公羊槐产生了朦胧的感情。
更是在哭诉命运的不公,哀叹自己的不堪;明明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永远都不能像自己妹妹那样洒脱,甚至南宫静女要为她出头的时候,她想的居然是怕受到殃及!
南宫姝女很清楚:她与南宫静女虽是同宗姐妹,身份却天差地别。
父皇是不会惩罚眼前这个妹妹的,甚至会断定求情之事是自己在背后怂恿,那就是她的灭顶之灾了。
她从不是一个人活着,她的母妃在宫中并不受宠。若是因此遭到牵连,自己就是万恶的罪人!
嫁罢,嫁罢!
这就是她南宫姝女的命了。
“二姐求你了,别去,别去……我,我嫁!我愿意嫁给他!”
……
齐府内,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餐食。而齐颜却瞪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只用过几餐稀粥。
哀大莫过于心死,从岁撑犁部遭难;十年来她生命的每一日靠的都是这份仇恨的支撑。
哪怕面具人如何严苛,齐颜从未生过一丝怨言。只要能报了这份血海深仇,这又算什么?
她忍着心中的仇恨和厌恶去学习做一个渭国人,毫不犹豫的服下了穿肠奇药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从童生试伊始,揣摩着考官的心思品性,带着心机去写每一个字!
接近公羊家,与南宫望集团虚与委蛇,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却因一道圣旨付诸东流,大仇未报却面临着灭顶之灾。
突然,齐颜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的决然:据说南宫静女是南宫让最疼爱的女儿。那么……大婚之日就是她最后的机会!即便不能手刃所有仇人,也要让南宫让尝一尝痛失至亲的滋味!
“笃笃笃。”婢女敲响了房门:“老爷,宫里派了御医来,已在前厅候着了。”
齐颜强撑着坐了起来:“快请。”
御医很年轻,穿着御医院碧蓝色的罩衫身后背着药箱,来到齐颜面前撩袍跪下:“驸马爷,陛下听闻驸马爷身体抱恙十分忧心,派小人来给您请脉。”
“多谢陛下恩典,有劳了。”齐颜将手伸了出来又对婢女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直到听不见婢女的脚步声,一直垂首的御医抬起了头,嗔怪道:“你真的病了?”
齐颜扯了扯嘴角:“别来无恙。”
原来,这位年轻的御医正是阔别四年的丁酉。
当年二人先后出谷,丁酉奉命参加五年一度的御医院的民间考核,凭借精湛的医术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如今已经从一名药童熬成了御医。
齐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谨防有人来,我还是跪着吧。先给你看看……”
丁酉切上了齐颜的脉搏,皱着眉叹了一声:“急火攻心,也难为你。”
齐颜冷笑一声,颓丧的说道:“万事皆休,你自己小心吧。”
听到一向冷情的齐颜在危急关头还关心自己,丁酉心中一暖。压低了声音说道:“传主子口谕。”
齐颜挺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
丁酉继续说道:“主子让我告诉你:越是强大的城池越容易从内部瓦解,驸马之事福祸相依望你好自斟酌。”
齐颜的表情显出一丝松动,喃喃道:“可是我……”
丁酉往前挪了挪,继续说道:“据我几年来的观察,南宫老贼对这个嫡女的宠爱甚至要高过皇子。你能成为她的驸马大有裨益,至于你的身份我也想到了救急的法子。”
“怎么?”
“那南宫静女不过十四岁,又被南宫让保护的极好,少不谙事。除了大婚夜,你们会居住在各自的府邸里。之后便是年节,寿诞、你必须要去拜见她,而且过夜还需公主首肯。”
二人会意的对视一眼,丁酉再次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据可靠情报南宫静女并不想嫁给你,退一万步讲她一个女儿家难道会对你用强?如此看来大婚夜算是燃眉之急。”
齐颜笑了,豁然开朗。
丁酉被眼前犹如冰消雪融的笑容晃了眼,心中生出不忍。
“你办法了?”
丁酉点了点头,缓缓地从药箱里拿出一方瓷瓶,犹豫着要不要交给齐颜。
齐颜直接拿了过来,拔下瓶塞嗅了嗅,异香扑鼻。
“这是什么?”
“这是我专门为你研制出的药丸,此药单独服用有消炎化瘀的功效,不过一旦在十二个时辰内沾了酒便会使服药者产生眩晕,呕吐、甚至是……闭气昏厥的症状。”
齐颜懂了:大婚当天只要事先服下此药,再喝下合衾酒后就会“病倒”合理的躲过洞房!
她笑着将瓷瓶往怀里收,丁酉却抓住了她的手,又迅速弹开。
齐颜平静的注视着丁酉:“怎么了?”
“这药我做的急,对身体有没有其他的危害还不得而知。你大婚那天我会想办法当值的,如非十万紧急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我知道了,谢谢。”
“如今你身为内臣身份不宜结交朝臣,但是和诸位皇子结交反倒方便了许多,你……好好把握吧。”
齐颜点头:“我正有此意。”
丁酉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为你开一副消火补气的方子。”
“丁酉。”
“嗯?”
“师父怎么会这么快收到消息?”从这里到不归谷就算日夜兼程,往返也不止十天。
莫非她出谷了?甚至就藏匿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可是以她的身份,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丁酉深深地看了齐颜一眼:“以你的心思难道想不通?如果连你也想不通我又怎么知道。”
齐颜笑而不语。
丁酉深沉的说道:“齐颜……我只能告诉你主人不单单只有你一枚棋子。看的见的如我,看不见的不知有多少。你……能不能别太拼命了?”
齐颜沉默良久,终未言语。
丁酉长叹一声,在脉案上写了“劳累过度,水土不服”个字,临出门前又说道:“以后你可以放心,按照御医院的规矩你的初诊御医是我,今后我便全权负责你的健康,每隔几日还要来请一次平安脉,主子那边有消息我会转告你的。”
齐颜目送丁酉离去,目色深沉。
这些年即便师父有意隐瞒身份,但齐颜也大抵猜到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并非唯一。前朝四百年基业树大根深,放眼整个朝廷,甚至是内庭,不知有多少人还心系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