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171)
虞玓一手搂住肥坨坨,一手盖住了眼。
“我很高兴。”
虞玓轻声说道:“你常常来找我,我很高兴。”
那只冒雨探出头来的肥坨坨闷闷不乐地甩着尾巴的时候,虞玓心里的快活气泡近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了。
他想,这猫朋友可真够意思。
猫朋友用后腿挠了挠脖子,慢吞吞地瘫成一团猫饼挤在了虞玓脖子旁的窝窝里,粗糙的红舌头敷衍地舔了舔细嫩皙白的皮肤,尖齿磨牙般地啃来啃去,最终还是没有下口。
虞玓信手揉了揉猫脑袋,看着那熟悉的床帐轻声说道:“那郑举举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她所谓名妓的身份而思考更多或更少,只是平铺直述地说着,“我那院子都近乎被她接管了,不过她安排得比我好,只要不是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让她放手去做反而更合适。”
猫:……这话题跳动得过快了。
不过这也是虞玓的老毛病了,除了在虞玓提及郑举举这三个字的时候猫尾巴莫名其妙地抽了虞玓一下,大山公子还算是安静地趴着。
虞玓絮絮叨叨地说着郑举举的事情,说着虞世南的身体,聊到了有点爱闹的侄儿,还有不日要回到京城的程处弼,再则又重新回到了太子身上……也不能说是重新,那只能算是在不经意间的提起,“太子殿下最近好像一直都不怎么高兴。”
猫混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虞玓在说太子的事情,同他大山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虞玓捏着猫的肉垫,看着那锋利的爪子弹出再收起,手指抵住边缘,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之前‘流星’的事没解决好?”
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算是猜对了一半。
虞玓看着这矜贵高傲的猫袒露着肚皮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叹息着说道:“打草惊蛇……却放走了鱼,这对太子来说,也确实是个纰漏。”
猫甩着尾巴,“嗷呜——”
此事在交于陛下后,并不是太子在接手,真的泄露了行踪让那些潜伏据点的人这些时日可不算好过。本来已经顺藤摸瓜差点要追到幕后的人了,结果就因为被发现引发了之后一连串的反应……据点里的人大部分是抓住了,却还是有一部分逃离,而最后的线索追下去后,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而彻底消除了所有的痕迹。
纵然是再机智的探子都没办法从燃烧成炭火的破落场地中翻检出什么证据来。
李承乾冷眼旁观着这场的抓捕,只在最后扣下来一个人,余下的悉数任由他们自做去。不过此事终究是有点功败垂成,怨不得把陛下给气回来了。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小半个月,在雨后初晴那日,崇贤馆有一场稍显奇特的考试。
考核对于崇贤馆的生徒并不陌生。
虽然他们通读经书,学习练字并无甚多的压力,可是这每月一次的考试则是必然有的。若是落在最后,必定会被直学士训斥后再行处罚。虽然崇贤馆内不过二十可数的人,到底都是要脸面的世家郎君,倘若是哪个经常被直学士斥责,那脸皮子都难挂住,终究还是得好生学习。
而这场考试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参加考试的学生只有一人。
虞玓。
大唐科举需要经过两场考试,而头一场的学生可以分作两种,一种是在官学读书,通过官学的考核后就可直接上京赴考,第二种则是除官学外的各类乡学子弟,他们通过州县举办的考试后则成为乡贡,同样拥有赴考名额。
崇贤馆虽然地位特殊,可与国子监等官学一般,若是其中的生徒打算下场考试,同样可经过直学士出题考核,通过则能下场参与省考。
崇贤馆内的生徒要么出身高贵,要么权势在手,那做师长的也基本从未想过其下的门生居然有一日要下场科举。若不是杜正伦早就知晓,那确实可算是措手不及。
学士给仅有的一位赴考的生徒出的题目其实并不算多。
一道试诗,一道试贴,一道试策。
此三题一同考试,待完成后一同交卷,瞧来恣意平常,却也因着这无声的平静而有些紧绷。
这回试律诗所拟定的题目只有《焚裘》两字。
焚裘这两字来自于《晋书·武帝本纪》中一句:“异服奇裘,典制所禁也。其于殿前烧裘。”因而“焚裘”这个典故常常是用来称赞帝王追求简朴之词典。
今日此诗题从此切入,勉勉强强可算是专门为帝王而设的赞诗。
写诗向来不是虞玓所精通的内容,在理清了出题人的意思后,虞玓只简略看了看此诗的格律要求,思索了两刻钟后完成了这道题。
第二道的试经其实简意来说是默写。
而出题者所设置的题目也不算难,只不过是跳着需要默写的经文实在是多,虞玓在读完题目后就开始提笔,纵然他的速度不紧不慢,在堪堪写完的时候,手腕已然酸痛发麻。这出的大经偏生是字数最多的那一部,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学士出的题目。
虞玓把默写完的内容仔细再看了两遍,之所以他写得够慢,正是因为他不想再誊抄一遍。若是默写的内容中有错漏一字就容易落了下乘。
而在试策中,若是有错字,则直接罢免,不会再看。
他活动着手腕,慢吞吞把第三题抽出来看。
虞玓不喜在做事的时候还是思索旁的事情,故而他的题目都是一道一道来看。
…
虞玓考完出来的时候,因为只有他一人,故而屋舍显得有点冷清,有点轻微的响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来迎。
他看向站在廊下的韦常,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再与我纠缠,怕是会惹人怀疑。”至于究竟是惹谁怀疑,彼此都心中有数。
韦常抱着胳膊沉默了半晌,“你是真的打算下场?”
虞玓淡淡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此事与你又有何干系?”
他的话让韦常忍不住蹙眉,却没有立刻发作,不知道在强忍着什么,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上次的事情,是我苛刻了。”
虞玓拾级而下,与他擦肩而过,“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清清冷冷的嗓音毫无情绪,清楚地割裂开彼此的关系,他压根就没打算与韦常有什么联系。只不过韦常就像是缠上了他那般,总是爱在他身边晃荡。
韦常微眯着眼看着虞玓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过很快就被鱼贯而出的几个同窗逮住了,“你今日怎走得那么快?”
声音渐远。
韦常的事情被虞玓轻而易举地抛在后头,事实上他现在正大步沿着宫道往外,那步履行走间还颇有些飞扬的感觉,瞧来有些鲜活恣意。
今日的考试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很是耗费了虞玓的一番精力。按理说本该是上心的事情,只是他现在稍显急切,确是有别的要事。
程处弼昨日抵达京城。
只是回京述职还是得等三省安排,故而程处弼不过休息了半日,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几位往日的友人发了请帖。
这时间凑巧是在虞玓崇贤馆考试后,等他骑马从皇宫赶到平康坊的时候,那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硕大的红灯笼高高挂起,摇曳的烛光照耀着脚下的石板路,引路的女郎轻笑着说道:“今日郑都护知道您要来,特特给您留了一桌席面。”
今日邀约,恰是在郑都护所在的宅院。
虞玓稍有歉意,虽他不知道程处弼到底请了哪几个人,可不管是谁基本都是酒桶,若是吃喝起来那可不定时什么时候。他低声说了此番事情后,那女郎也只是笑着点头,送着虞玓去了后头的小楼。穿堂而过的精致摆设无不是低调奢靡,吹拂的香风让那纱幔微微晃动,虞玓还未入内就有点头疼。
程处弼是那堆人里头最显眼的一个,比之以往还要黝黑的皮肤以及伟岸的神采,嬉笑时露出来的洁白牙齿或许是他身上最干净的一个地方。他正在与人吃着酒,仰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瞄到了虞玓,顿时大喜,穿过旁人径直往他这里走来,大手搂着他的肩膀往里头带,“二郎可算是来了,我可是听柴令武那几个说了你的不少事情,真不愧是我自家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