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带着霭云回家的霭雨和外出的弟子,天玄门居然连看门的小弟子都没能剩下。
可即便这样,也不容他们再悲伤。
是殷辞把他们两个带出来的。山下火光连天,容不念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先联系了殷辞,接着去找到了师兄带在自己身边——明明有了解药,可云栖鹤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醒来,他有心再去问问九黎,可还没等到再问,千机山就成了这样。
涌上山的魔族杀也杀不完,似乎没有穷尽,他背着行动不便的师兄,身上也慢慢带了伤,可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殷辞。
就在他快力竭的时候,殷辞终于带人出现在他面前,簇拥在殷辞身边的——是世人避之不及的鬼族。
殷辞和鬼族千万年前那位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在此刻显露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容不念心道。
他看着有点陌生的殷辞,想哭又想笑,可眼皮却渐渐垂了下去。
再醒来时他和云栖鹤被带到了鬼族的地盘养伤。
不是很大,但总是阴天,气候很适宜喜阴鬼族生活,也不知道他们花费了多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适合定居的地方。
魔族的武器上大多有毒,拔毒不容易,他的伤口又太多,殷辞怕他疼,所以给他用的麻药也多,一天的时间有多半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容不念总是看着窗外,窗外的景都是假的,可是有山也有水,是不是还有快步走过的鬼族。
听殷辞说那边再远一点就是千机山的方向。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太阳还是这一个,月亮也还是圆圆的一轮,之前还没清醒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过去在千机山上睡醒的午后——小睡醒来刚好看见窗外有结伴去云台练剑的师弟,不远处是戏水的锦鲤,修青和霭云霭雨聚在池边商量着抓哪条鱼。
他也会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魔族和人族的战乱远去,天气好时他会和殷辞偷溜出去,只需要担心怎么躲过师尊和师兄的盘查,回来时可能还会遇到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而后雨过天晴,而他会在师兄的唠叨声里漫不经心地策划下一次出游。
那好像是他最好的日子,可殷辞好像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日子,所以才在云栖鹤醒来之后大发雷霆。
鬼族以万物灵气为引,于岐黄之术上另辟蹊径,纵然如此,他们也不能彻底根治师兄,只能施法让人暂时转醒。
云栖鹤醒来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师尊一直在等你”,另一句话是“回千机山”。
外面魔族肆虐,天玄成了一座空山,容不念心急如焚,当下就要回去,可却遭到了殷辞的阻拦。容不念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软的硬的都来过一遍了,还是没能说服对方让自己回去。
“小玉,你别闹了,师兄说的你也听到了,老道士他肯定给我留了什么,我得去看看。”
殷辞道:“你伤还没好全,心在外面这么乱,说不定九黎就等着你出去自投罗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你——”
“他能对我怎样?”容不念抬高了声线,“再说了,我打不过还跑不掉吗?你就让我偷偷地去吧,我保证看完就跑,绝不惹事,你放心,肯定没事的。”
他也没能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得好声好气地和人讨饶,也就是面前的人是殷辞了。
没想到殷辞梗着脖子还是不肯让步:“可是你待在这里我才能保护你,如果你出去的话对上九黎的话,我现在、我没有胜算的,哥哥……”
容不念听他这么说简直要气炸:“我就没让你跟着出去!你安安分分地给我待在这儿别惹事才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片地儿,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还嫌鬼族剩下的多是吗?”
“可我先想保护你,我现在能保护你了,哥哥!”
“你保护个——”容不念气短,自己噎了半天也没舍得跟他掰扯掰扯现在鬼族的战斗力够给九黎添几盘下酒菜。
殷辞似乎也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气到了,脸扭到一边,胸脯起伏的厉害。
“小玉,你知道我认识你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吗?”容不念定定地看了殷辞好久,忽然笑道。
“怎么样?”殷辞警觉地看向他,生怕他使得是什么缓兵之计。
“那时候我趴在桌案上小憩,心里想着过几天师尊要检查的课业,发愁要怎么应付,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这就是天下顶无聊的日子了,”他的语气平和了许多,可捂着脑袋不敢抬头,像极了掩耳盗铃,“可是小玉,我现在才知道,那其实是我过得最好的一段时间,师父亲友俱在,千机山的封印也没有松动……可、从那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人了……”
霭云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结果自己却送了命。她一直都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最后落得这样满身血污的结局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人魔两族开战这么久,他们一直都是往前看,从没设想过这样的结局。这场夜袭过后,他每天只睡敢一两个时辰,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师兄弟们横尸山野,师尊被奔雷一剑贯胸的场景。
梦的最后千机山往日里漫山遍野的绿都被染成了红色,每年都会开的烧云花也变成了大片大片刺目的红。
那个被老道士捡回来的小乞丐容不念能活到现在其实全靠这心口的那股气撑着,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活着就会希望,现在有了报仇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殷辞也明白,所以默然。
容不念叹了口气,忽然上前抱住了殷辞,力气很大,像是要他把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所以,小玉啊,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你……能懂吗?”
殷辞没有再说话,容不念就着这个姿势抱了殷辞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平——殷辞已经昏过去了,在他们静默相拥的时候。
临走时他怕殷辞冲动跑来找自己,特意层层叠叠地套了好几层结界,最外面的,是他之前常常用来逗殷辞的灵笼。
此时这不再是玩具,它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替他把想要保护的人关在这座牢笼之中。
第168章 无量劫
破晓时分的日光刺透云层,落在窗棂边,床上躺着的人终于察觉到光线似的,轻轻地动了下手指。
床边浅眠的人被这动作惊醒,刚想要开口叫人,发现人还没有彻底醒来又瞬间噤声:“哥哥……”
似乎是听到了这句无声的呼喊,容不念眼皮缓缓颤了颤,终于睁开了。
不知道距他晕过去过去了多久,屋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殷辞屏住呼吸,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生怕惊扰了谁。
容不念坐起来四下转看,一开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些初醒时的茫然,不一会儿就清明起来,他看向殷辞,眼神说不出的怀念:“小玉。”
殷辞原本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松垮下来。这世上厌他畏他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人对他心存歹念,有人叫他城主,畏之惧之避如蛇蝎;有人叫他魔头,对他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也有喊他殷辞,对他呼来喝去指名道姓;但叫他小玉,珍之重之的,只有容不念。
殷辞满腔的话突然都堵在嗓口,逼着他低头躲避容不念的视线。
“小玉,那之后……”容不念看着他动作,声音忽然有些怯怯,“你过得好吗?”
殷辞的动作忽然停住,容不念也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等着他开口,无端的显出几分拘谨。
殷辞喉间的涩劲还在,他执拗地看着地面不肯抬头,想和容不念说自己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可此刻他听着这句话,容不念与千百年前惹了祸时心虚的语气一般无二,恍惚间时光像是可以倒回,万般往事,千种柔情又齐齐涌上心头。
半晌,他看着容不念,只是点了下头。
“啊,这样啊,”容不念干巴巴地说道,“那就好……”
过了一会他又道:“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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