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看着她哭闹,又看着她醉死过去,始终像个没有感情的雕塑,只有心里在一遍又一遍的想念之前的小聂唤。
那时他们刚走出密林,他还带了点少年人的特有的欠嘴巴,明明是去买聂唤眼馋了许久的糖葫芦,却非要同她开玩笑说是不要她了,把人丢在了糖画摊子前。
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赌气跑没影了,糖画摊的老板劝他去追:“这位姑娘倒不像客人你说的这么跳脱,她来的时候眼睛就是红的,像是哭过。”
“哎呀呀,小郎君哎,姑娘是要靠哄的,不是吓唬的!咿?你不赶紧追,还愣着干嘛?”摊主是对热心的夫妇,看见小姑娘跑了比他还着急,恨不能插两个翅膀替他追上去。
时光流转,他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站在摊位面前含笑看着前面那个气冲冲的背影,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问题: “伯伯婶婶,你们不知道,她胆子很小的,不会走远……我只是想,万一两个相爱的人因为一些原因必须分开,那我怎么也得给她留点什么,要是她以后敢找别人或者变了样子,是不是就能拿这个提醒她别忘了还有个人在等她……”
看起来是心上人的姑娘跑了,他站在没动弹,反而在摊位前神神叨叨,摊主越听越不懂,最后手一抖还以为这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其实是个傻子,心下想他现在站在这里搞不好是想讹人。
云墨想得没那么多,他只是记起自己无意间看到的那张纸,心里泛起密密匝匝的疼。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聂唤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留不下她,支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走出密林的不是他,是她自己心底的仇恨,千辛万苦才赚回来的命,当然不会甘心一辈子平庸。
眼前又是聂琳琅嘲讽的声音:“即便代价是你的性命,你也要去找她……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自己这一去要面对的是什么处境?
早就知道她为了别人再一次放弃了他?
早就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
“云意”努力眨了下眼睛,回想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蛊虫在不远处张牙舞爪的看着自己,女孩颇为灵巧地穿过地上的空隙走到自己面前,指尖轻轻点上他的眼皮,似乎在惋惜:“那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好吧,”他听到聂琳琅叹了口气,“那就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云意被调包了!
这章码的不顺手,可能到时候会再改改,大家先凑合看!
第92章 众生相
他情愿舍弃自己的身份和身体,于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成了刚刚被接出来的“云意”——旧臣在永巷里总不会受待见,出来时身上难免带了伤,看见聂唤没轻没重地伸手,他下意识躲了下。
“云意?”天下闻名的小聂相缓缓靠近他,脸上那副一贯阴冷的表情里竟然也能看出几分关切来,“我是阿唤啊,你是在怪我没有早点来接你吗?”
聂唤暮光诚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主人。”
聂唤不太习惯他这个样子似的皱了下眉,随即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阿唤就好。”
她常年绷着脸,几乎从没笑过,这一笑之下倒是生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娇憨来,原本就出色的容貌再配上这笑,端的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也是这一笑,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坊间传说里杀人如麻,不辨善恶的小聂相也不过才十七岁,若是寻常女子,现在大多还是在家中做些针线、读些诗书。可她在这个年纪已经身居高位手握重兵,铁血手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亡魂,现在故人相见不相识,只遥遥听人讲过她止儿夜啼的恶名。
他望着聂唤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想她与云意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还有…他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长高了呢,离开时她才到自己眼睑处,偶尔说句悄悄话还是要垫脚尖的,可现在他微微垂着头看见的却是对方尖瘦的下巴,万幸“云意”这时也只是个没有神智的傀儡而已,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涩都被埋在这张“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下,他只觉得舌下一片苦涩,像是压了片黄连。
可就算是黄连也不会一直苦下去。
聂唤过去失去的太多,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所以再一次把人送到她身边,只是这一次,云墨口不能言,他再也不能和自己的小姑娘拌嘴逗笑了。
云墨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从这样长久的相处中察觉出什么,他甚至不敢问一问。
不太平的时候聂唤三五天都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往往是刚和衣躺下,外边的角声就吹得连天响,眼底挂的乌青从来都没消失过,人马不够,战事一吃紧谁都得上战场。小聂相那一身武艺根本不是靠着家族传承来的,而是从千军万马里滚出来的,她手中那柄折花剑也是实实在在砍过旗,见过血的。
就是这么把人掰成两瓣的用,硬生生磨出一个全新的天苍来。
等到内乱外患都平息下来,他们等来却是那封万民请愿书——天苍境内安居乐业的人不会乐意见到自己的丞相是个用蛊控药的妖女,大把大把的人睡不着觉。
这是万民书,倘若天苍帝置之不理,别说是臣民,聂相的同僚就要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那个时候聂唤喝的酩酊大醉,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即便喝醉了也只是看着看着他,连眼神都与平时擦拭兵刃一般无二:“他们要我杀了你,哦,也不对,是要……烧掉你……因为他们怕我也用一样的办法控制他们,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她站在歪歪斜斜地站在竹林里,眼神迷离,脚下堆了几个空酒坛,“云意”不说话,一双眸子乖顺地望着她,一如既往。
“云……”后边的字被她含糊吞掉,“在你心里,可曾有一次觉得聂唤很好吗?”
云墨有心抱一下她,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也说不出那句:我去。
我是药人,我不怕疼,让我去吧。
不待他回答,聂唤抢先道:“可能有吧,不过不重要了……”
一边的药人咿咿呀呀的叫起来,聂唤终于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聂唤一眼,低头去抓她的手。
“我心悦你。”他写得费力,一笔一划都是认真。
聂唤浑身猛地一颤,“我知道,可我不信。”
女子黑发墨衣,抱着自己的佩剑靠在一根手腕粗细的竹子旁,“除了它,我谁都不信,我不敢信了。”
她神情冷淡,药人却一反常态抓着她的手不放,不停在手掌上描画。
“回家。”
“回家?”聂唤愣愣的看着手心,半晌后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哪里还有家啊?”
“回家。”
药人控制自己的身体已经废了不少气力,现在已经写不出更多,他似乎也疯魔了,翻来覆去都是这两个字。
回家,回家,回家……
“我带你回家,”第五遍之后,聂唤猛攥住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手凉得厉害,还微微发着抖,“你叫我一声阿唤好不好。”
是阿唤,不是聂唤,不是那个铁血手腕的权臣,也不是那个被人视若珍宝的女孩子聂琳琅,叫我阿唤。
可药人是说不出话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聂唤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酒顺着脖颈流入衣领,她苦笑道:“是我为难你了,云意,你终究不是他……你放心,我只有你了,不会让他们对你用火刑的,”她说得落寞,以至于云墨有一瞬间怀疑自己面前的是不是那个一贯冷血冷情的小聂相,而下一句,打碎了他所有幻想,“就算你真的被挫骨扬灰,我答应你,会把你带回……寨的。”
聂唤也变成了胆小鬼,到最后连云家寨三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其实无需多言,云墨也能从冷淡的神色里读出她的意思。
第二天相府里就少了一个叫云意的药人,街头被处决的敌国派去相府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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