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低头,动了动手里的勺子:“没力气,你吃点东西。”
滚烫的粥在他手里上下翻滚。
沈怀霜偏着头,没有张口。
勺子落回了碗里,钟煜又搅了几回,近乎把那一碗粥搅得半凉,道:“不烫了,我就这样喂你吃。”
沈怀霜转到哪里,那个勺子就追到哪里。
他脾气再好,头皮一麻,终是忍无可忍地道:“你走开。”可一开口,肺腑接触到空气就开始拼命咳嗽,浑身像是冷到了。
钟煜支起身,撑在榻上,他放低呼吸,掰扯过沈怀霜的手腕。
沈怀霜呼吸急促,又被钟煜扯来扯去,神魂都像要被扯掉半条,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了钟煜的手。
滚烫的粥水飞溅在钟煜腕上,钟煜却不生气,从怀里取出巾帕,耐着性子,擦去腕上红痕。
冷风倒灌入喉头,沈怀霜背后一僵,衣带却从钟煜指缝漏过。
他和钟煜没日没夜地关在这地方,什么地方都尝试过,什么时间都尝试过,好像除了睡眠的时候,见到对方的时候一直在醉生梦死。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敏感。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会下意识产生反应。
衣带被指节娴熟地拨开,如今钟煜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松做到解衣。他的指节触到了沈怀霜,衣带还没抽动,沈怀霜一记手刀打在钟煜身上:“滚!”
钟煜面色一沉,看了过去。
他牵过他刚才打了他的那只手,竟轻轻揉了起来,找着骨节,摸着错节的部位,手上一用力,咔地一声,给沈怀霜合了起来。
“打之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疼,我也疼。”
衣带重新被系紧。
钟煜又给沈怀霜盖了件披风:“我就是怕你冷。”
沈怀霜看了过去,目光嘲讽:“那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把我留在这里,管着我,没日没夜折腾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钟煜端着手里的粥。
勺子在碗盏中晃了两圈,他低头搅了两下,像是没听到他刚才那么说,勺子上的一口粥兜兜转转,最后晃得整碗粥热气都没了。
青瓷盏碰撞,叮当一声。
钟煜又要了第二碗粥。
钟煜递过勺子,指节用力到发白道:“别折腾了,快吃。”
沈怀霜忍无可忍般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钟煜:“听话。”
沈怀霜也会恨自己压根就不会骂人。
他反反复复会说的也不过就是滚、走开、出去,好像再没别的词去形容。他更懒得和钟煜讲道理、费口舌。
沈怀霜沉默了良久,忽而淡漠道:“我就不该如当初那般对你。”
瓷盏落地,空气里一瞬沉默。
那种长久的凝固感像把房里的气息都抽光了。
钟煜盯着那个勺子,他颦眉忍了一会儿,欺身上前,干脆挖开沈怀霜的嘴。他挖开的动作不太用力,手指触入不算疼,暧昧的意味大于本质,钟煜一口一口逼沈怀霜喝下去。
片刻,茶杯递了上来,都送在了唇边,沈怀霜低头看了眼,咳得面色泛了红,他却闭上眼继续道:“……我不知有今日,多年前,见你初入歧途的时候,我应该打碎你的根骨,逐你出门,永绝后患。”
当啷一声,碎瓷飞溅在床铺。
周围宫人压低呼吸,坐在榻上的青年像是耐心耗到了极点,他眉心频频跳动,上前时,裂帛声响起。
沈怀霜支起前半身,钟煜又撑着床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抱到了太师椅上,沈怀霜第一次在钟煜目光里看到了像孤狼一样的神色,真的知道了钟煜要在这里对他做点什么,他也开始紧张。
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他又要做什么?
沈怀霜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又被钟煜拦在身下。
“可你当初不是也很受用?就算我没关着你,你也缠着我、求着我要。”
钟煜狠狠推了沈怀霜一下,这一下子蛮不讲理,沈怀霜膝盖并不上,后腰靠着椅背没什么依靠,空得很。
钟煜没再管这个了,他握着沈怀霜的手,抬手时,另一只手在发带上缠了一圈,紧了一圈,马尾刹那松散,他用发带捆住了沈怀霜的手,低头时,眉宇越发冷冽锋利。
“说你喜欢我。”
钟煜又重复了一遍道:“说——”
第112章 怜我、爱我、心悦我
沈怀霜深陷在椅中,后背靠着镂空的椅背,肩胛骨像要被折断一样。
手腕上的力道大到惊人。
沈怀霜抬起头,咬着牙,他眼神从来平静无波,却从来没有逼出过如此坚决的时候。他像刀剑入手,再不恼怒,也不惧怕任何洪水猛兽,淡道:“如今的你配不上我当初那般对待。”
声如刀剑入心。
钟煜像再不能抓住沈怀霜,手上发带骤然落地。
世人恨他,妒他,欺他,他全都不在意。
哪怕他真的孤独地在世上活着,唯独眼前这个人。
只要沈怀霜在,他就觉得这世上仍有光照。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选择本能地跑向这束光,想要牢牢地把他拢在怀里,独占他。
哪怕只有镜花水月,自欺欺人一场。
“说——你喜欢。”钟煜掰着沈怀霜的肩膀,手指分明是颤抖的,忍了又忍,指节一用力,掐紧了掌下皮肤,指节下红润的血色尽数褪去。
沈怀霜抬头时,他眸子里的神情是平静的,像是低头而视的神明,他被钟煜晃了晃,眉心只动了动。他微微启口,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又如同解答了困惑学生已久的问题,定定道。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两人还是面对面的姿势,乌黑的青丝流转在十指紧扣的指节间。
宫人不知是时候退却。
两个人姿势分明亲昵,是爱侣间的动作。
可钟煜实在握得太紧了,像松开就要把眼前人放跑了,攥住一把流沙似的,越握越紧,竟只有绝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泪水从眼角滑落,淌在他的面庞上,眼角水光一闪,低头却是泣不成声:“为什么?”
沉默。
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们贴得很近很近,发丝攥在钟煜手里,长丝穿过青年的指节,就像跨越过他们之间的十年一样,一圈一圈绕着,从少年时的万分珍重的、不敢触碰到今日纠缠不休般的拉扯。
沈怀霜的手肘撑在椅背上,他沉了下去,吃力地紧,手无处可放,只能攀着浮木,像在飘荡的湖面上。
沈怀霜没法动弹,只沉默地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自己。
笑声落下,他肩膀上忽然落了道泪,溅上时,热度和缓缓冷下的凉意让他一哆嗦。指节又被青年握住,继而又十指相交起来,互相扣住彼此。
沈怀霜被钟煜抱在怀里,又转过来,从正面贴近了青年的胸口。
“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为什么你离我更远了。”这一声已然是泣音。
沈怀霜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花尽了全部的力气:“你不是得到了你所有想要的一切了。”
说完,他又学着钟煜的口吻,睁开眼,回答道:“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还有什么没得到的?”
钟煜哪怕万般求不得,也知道爱意理应是水到渠成,而不是挣扎和痛苦。
他想要的是沈怀霜情愿,不要他的麻木与顺从。
可人心都是贪婪的。
没得到的,总想要得到,得到了就又不想只要一个费劲心力的苦果。
沈怀霜曾经教过他,已经发生过的事别回头看。
如今他已经把白纸一样的人揉碎了。碎纸不同于笔误,便不能再从头开始。
碎了的东西,又如何能复原?
钟煜浑身湿透了,就像落了水的人,好像随时能挤出水来。
他低下眉,大片的头发覆盖住了硬朗的面庞,眸子是坚毅的,深邃又漆黑,汗水混着泪水划过他的额角,落在沈怀霜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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