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轻笑:“你再这样看下去,就要办正事了,先生。”
沈怀霜收神:“这么着急。”
外面清水铃还在慢悠悠地晃着。
“交杯酒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这礼成了,庚帖也写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急的?”
沈怀霜把脸偏过去,薄红攀上了他的脖颈,衣服窸窣声传来,他也没叫住钟煜,只轻声道:“好像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有天晚上你为什么问我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问我在不在,是不是我,其实人太高兴了就是这样的。”
“连我今天也是。”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也不敢相信,十四年了,子渊。十四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前半生。你还会……”
“我还会如当年一样。”钟煜道。
“先生。”钟煜沉着嗓音唤了一声,念完这一声,他嗓音又带着低低的笑意,“我们不会再错过了。以后,你也可以叫我檀郎了。”
檀郎,是对心爱之人或夫君的爱称。
沈怀霜脸皮薄,眼神仍是清明肃然的,却是落满情*,他埋首在枕边,听到钟煜贴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檀郎。”
这一声叫得沈怀霜脊背收紧,酥酥麻麻,像是淋了一场春雨。
沈怀霜呼吸沉了一分,又听到钟煜唤道:“我想你怜我、爱我、心悦我。”
“终此一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檀郎。檀郎。
最后,钟煜还是让沈怀霜失声地喊了出来,那声檀郎带着哭腔,交叠在闷哼声、叹息声中。
檀郎。檀郎。
沈怀霜一声声唤着,头脑内的白昼亮到极致的时候,他也会捧起钟煜的脸,学着他看自己一样,欣赏对方在浪潮巅峰的脸,这个人,眉宇是他熟悉的眉宇,他可以把他抱在怀里,拥在身前,彼此依靠。
沈怀霜吻过了钟煜的鼻尖,他也学着钟煜叫他的称谓一样,贴着钟煜的耳朵,亲昵道:“子渊、小狼……”
世如风雪三千。
他如在风雪中等来了一道渡口。
他在钟煜身上摇摇晃晃,却不似摇摇欲坠的人。
在这茫茫世间,他终于找来了一个等他归家,为他亮起灯盏的人。
风雪夜归,他的夙愿终此得以实现。
完结章 小桃源
沈怀霜回来并结道侣这件事像在修真界平地炸开惊雷,众人议论纷纷,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同门之间,关系亲近很容易移情,师兄弟、师兄妹之间最容易生情,师徒之间的事情向来也不少,但真的能大方承认了两人关系的不多。
所有人都在好奇沈怀霜是怎么回来的,也有人好奇钟煜和沈怀霜是怎么移情的。但所有的事好像成为了一个只有沈怀霜和钟煜知道的秘密,半点风声都不透露不去。
同时,他们也对两人的器灵十分好奇。
明白实情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是日思夜想,所以才让剑生灵、有了实形。
不知道实情的人看到那两把器灵,还以为他们把孩子都弄出来了,听到消息,差点把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这孩子都弄出来了!”
“小的那个像莱阳的掌门,大的那个像沈仙君。”
“差了多少岁啊?”
“两个小的都差了十一岁,十一岁啊!”
“放屁!都是器灵而已!”
沈怀霜在道坛上讲课,莱阳没什么事,钟煜就会在下面听,一切就和钟煜在崐仑读书时没什么区别。
修真界经常有讲玄论道,沈怀霜上台辩驳的时候,仪态很端庄,讲话不疾不徐,偏偏说出来的东西又很难让对方驳倒。每每沈怀霜出席,钟煜一定推了山门内的事,御剑到道坛下。他在下面听得很认真,模样是相当地欣赏、倾慕,不肯错过沈怀霜说的任何一句话。
钟煜出席的时候,他身边总会跟着忘生和平生。
忘生年纪大,听谈玄时总是会低头记下很多笔记,他有不明白的,还会直接问钟煜,辩驳结束后,平生也总是会第一时间从钟煜怀里跳下来。
沈怀霜每次都会伸手揽住平生,抱起她,又走向等待他的忘生和钟煜。
这一家子整整齐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回到小桃源。
日子就这样在桃源里过了下去,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话说,这当年,是这仙君协同其弟子,灭魔界尊首,护了一地平安。只是谁也不知当年,这仙君还有那么一段佳话奇缘。”
“什么奇缘?”底下人瓜子磕得飞起。
说书人拍案嚷嚷:“那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美人得配什么!得配少年郎君,少年风华正茂,一对才是!”
茶馆人,众男子面露难色,懊恼揩鼻。
楼底下,却有不少薄衫翩翩的小娘子提着裙摆上来,拍手作欢,笑吟吟地付了茶水钱,坐在位上。
青年靠在茶楼栏杆上,黑袍曳地,他抱着臂膀,凝神朝台上看去,俊朗的面庞如当年,他身上还从前的少年气,不过眉宇间更有一种别样的从容与舒朗。
身侧,有一穿着天青色长袍的道人,道人双目清明,面容清俊,看着像是孤冷之人,他手中捧着热茶,自有一番随性之态。
钟煜听到这里,咳嗽了两声:“听够了么,先生?”
沈怀霜低头笑了笑。
他笑时,如枝头玉兰初绽,言笑晏晏,他倒混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听着自己的故事,倒像听着别人的。
自沈怀霜与陆不器在璇玑阁一战,又到约战之时。当年璇玑阁一战,十年也不过眨眼之间,钟煜和沈怀霜还如当年模样,他们时而留在崐仑,得了空的时候,又各自教授自己的道。
钟煜解了莱阳山庄的禁制,任门人来去自如,他也开始研究起了一样新东西——如何操控修罗道的心魔境,让突破修罗道的痛苦没那么严重。
“咕咕咕。”
栏杆上落了一只木头打造的木头鸟,它两双眼睛用铜钉打造,对着沈怀霜偏过头,转了两下。
沈怀霜回首,取了鸟腹中的信笺。手中,信笺包装暗红,四角烫金,封皮上小楷书写“吾弟亲启”。
“宫里来信了。”
沈怀霜拆开信笺,启唇,要开口,又看了两眼。
他的目光聚焦,看了良久,莞尔道:“最近他们都过得不错。昭成还给你带了一个消息,你想听么?”
钟煜:“是关于什么的?”
沈怀霜娓娓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皇临终前说的那句话,爱憎别,无可奈何。你皇姐也是在闲话时,周皇后告诉了昭成一件事。”
钟煜:“什么事?”
沈怀霜:“周皇后当年像你一样。她莱阳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如果她不入皇城,也会是莱阳山庄的女庄主,只是当年她不像你那么决绝地破除禁制,而是选择入了皇城,做了帝王妻。”
沈怀霜:“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父母互相嫌恶么?”
钟煜面色不改。
沈怀霜轻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些事告诉你,我是想让你知道,子渊,你不是不为父母所爱。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不公平。只是对你,他们可能没有办法。”
“帝后当年也曾有过三年恩爱,只是后来,因为莱阳山庄的门人干政,帝后猜忌,才生了嫌隙。”
“尤其是大皇子出生后夭折,周皇后一度以为是陛下故意所为。”
“再后来过了两年,陛下有了温贵妃。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敬帝早年就有立你为太子的初衷,那也并不是因为你母亲和莱阳山庄的缘故,他想立储君的手段,是放你自己一搏,要你去争自己想要的,要你被冷眼相待,要你为帝王猜忌又成一代君王。他的手段是残酷,可他爱你,爱你的方式很奇怪,连你自己都感受不到。”
“敬帝与周琅华自私,我也不是要你原谅他们,我这么说,是希望你能好受一点。因为过去只是过去,不如就把它当做一页纸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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