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100)
他这么说话,忽然又把脑袋一晃,沉思道:“说不准你把他杀了,对他反而是个解脱。”
于是巫琅说:“孟章。”
毫无青龙风范至多是胳膊上纹了条黑虫的孟章君应了一声,顿时老实了不少,丝毫不顾自己破碎了万千少女的梦想,商时景不是少女,不过他的梦想也破碎了,他本来以为四圣君怎么也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人设,乍一看见如此亲民接地气的青龙哥,比起仙家男神,更像是腰挎大砍刀的古惑仔。
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是矿物,巫琅如玉,孟章君撑死是个炭。
商时景面无表情,一时分不清地北天南,孟章君显然在这三不管地带被熏陶过久,无法融入正常人群当中,一点儿眼色都不会看,兴致勃勃的问道:“这个小孩就是你那个三弟?”
这话一出,商时景跟巫琅都有窒息之感。
商时景最怕别人把自己跟尚时镜联系起来,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越清楚修士对夺舍的厌恶,微末的含沙射影都让他心惊肉跳。
巫琅只是简单为了那句“小孩”,他意识到即便商时景真是易剑寒的叔叔一辈,可按照自己的年纪,估计易剑寒的祖父跟他比都够呛,偏偏他无法反驳,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孟章君在不该的地方格外会察言观色,了悟道:“哦,不是。”
他张了张嘴,刚要再说点欠打的话,结果巫琅的杀气暴涨的就算是死人都能惊跳起来,而且看店里其他人丝毫不受影响,便心知肚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人不高兴了,可识时务者为俊杰,孟章君忍了。
不过他又有了新发现。
“老疯子又找你了?”孟章君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巫琅一直没怎么看向自己,总算注意到了那根手杖和对方视线的变动,心里顿时明了,奇道,“怎么回事,以前他发疯,好歹主人会治好你的,这次怎么只有伤好了?”
巫琅面不改色的撒谎:“此消彼长,他们强弱有别,这些年来日益变化,他真元不济,不足为奇。”
商时景暗想:感情巫琅出事还是个年常活动啊。
他窘迫而矜持的坐着,半点进不了对话,听不明白,也浑然不知道这其中参与了巫琅多少的过往,比起半路拼桌的孟章君,更像个巧合坐下的过路人。
孟章君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有些唏嘘感慨道:“你好像变了不少。”
“人总是要变得。”巫琅平静的笑了笑,语调轻柔。
孟章君耸了耸肩膀,故人重逢,絮叨的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桌子道:“跟我来吧。”
巫琅点了点头,摸起手杖,另一只手在桌子上动了动,商时景便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这事其实并不常见,只不过巫琅说此地危险,两人最好不要分散,因此才有了如此亲密的行径。
孟章君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商时景下意识缩回手来,觉得自己像是被班主任抓包的早恋小学生,可巫琅却握得紧紧的,神情凝重,好似这一趟视死如归一般,他也只好慢慢松了劲,由着对方紧握着自己的手。
这时候实在不该胡思乱想,商时景知道巫琅抓着自己,也许只是简单的为了保护自己,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方才的尴尬跟无言以对,可是心脏却直直坠入深渊,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冰冷。
这感觉就像将稀世珍宝紧握在手,却心知肚明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它。
这点儿得到的幸福,随即就被可能失去的恐惧而吞没。
第九十二章
玉泽在此地待了多少年, 孟章君也就在此处守了多少年。
南疆虽属南蛮一带,但离南蛮主都却十分遥远, 孟章君其实与巫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俩太久没有共事,再见时纵然觉得熟悉开怀, 可是时间长久后带来的疏离跟距离却是怎么也忽视不了的, 之前在小酒店里头说得那些,已经是绞尽脑汁厚着脸皮扯来的话题了。
“最近怎么样?”孟章君故作轻松的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露面找我。”
巫琅淡淡道:“我三弟叛离, 四妹险些身陨,五弟出事,二弟与我置气,幼弟如今不知下落, 而自己瞎着一双眼睛, 姑且还算是过得去。”
孟章君一噎, 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露出个无可奈何又有点窘迫的表情, 干巴巴道:“听起来是挺不错的。”他转头看了看商时景, 忽然道,“这位是?”
“合作者。”商时景在巫琅开口之前出声道, 神态冷淡,“四圣之一的孟章君,久仰。”
“哈。”孟章君摸了摸下巴,奇道, “你居然知道我?就算琅小子之前喊了我一声孟章,何以见得我就是四圣之一,说不准我姓孟名章,巧合重名而已。”
商时景脸上浮现起孟章君讨厌的微笑来,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孟章君挥手喝止了:“哎哎哎!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你这表情跟执明简直一模一样,看着就心烦,反正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这样,什么你这儿是破绽啊,那儿也是缺漏啦,我不想知道你是打哪儿看出来的了。”
其实商时景并没有想说什么,他只是知道巫琅是陵光君而已,与巫琅相熟,又名为孟章的,还能有几人。
“能与琅小子合作的,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孟章君歪了歪头,他按按自己的脖子,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也不简单嘛。”
商时景平淡道:“不过各取所需,孟章君言重了。”
巫琅没有半点反应,好像默认了这个事实一样。
三不管这深山大泽若无人引路,只怕花上数月也找不到造梦生的踪影,纵然有孟章君带路,他们还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寻觅到造梦生的所在。
这大泽险恶无比,蛇虫鼠蚁杂生,此刻好在已入冬季,积雪重重,寒凉无比,若是夏暑恐怕更要烦闷。三人无言走了许久,越过几重山峰,方才见得繁花杂草丛生,大树已掉落了所有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再往里进,却见一处小屋,挤在山峦之中,松杉植于山壁之上,摆着许多悬棺,而小屋之外,花草繁茂,清幽绝俗。
“你们可做好准备,这瑶芳花可不是开玩笑的。”进入时,孟章君忽然说道,“造梦生不会动手,不过能不能从幻境之中出来,就看咱们的造化了。”
他这话说是说咱们,事实上看着的却是商时景,这倒也不奇怪,三人之中就属商时景修为最低,瑶芳花对他的迷惑作用,自然也是最强的。
“守定心神,不要沉溺幻梦。”巫琅紧了紧手,又低声道。
商时景点了点头,又想起巫琅看不见,便说道:“无妨。”
孟章君忍不住对着巫琅翻了个白眼,商时景看不见,巫琅却看见了,默默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了他一笔。
三人说定,便一道踏入了幻境之中,那感觉极是奇妙,像是沉沉坠入午后小憩的梦中,又或是从午睡片刻后迷迷糊糊的醒来,神智还不太清楚,商时景先是嗅到了香气,然后便是电视机的声音在吵嚷。
商时景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窗户支开了小半,帘子顺着风微微飘荡,只能隐约看到外头月光的影子。他待在沙发上有好半晌,赤脚还踩着毛茸茸的地毯,像是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只是场梦。
电视机里在放不知名的仙侠剧,空调大概是有点坏了,冷风吹得劲大,声音便也有点响,台灯调成了暖色调,整个屋子显得既昏暗又慵懒,催人昏昏欲睡。
商时景拿起遥控板关掉了电视机,出乎意料的四处看了看自己的“小蜗居”。
原来只是场梦啊。
商时景舒展开身体,惬意而惊喜的放松了下来,觉得记忆之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模糊不清,竟连到底经历了什么都想不大起来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坐在角落里的懒人沙发上吹了片刻风,只隐隐约约还带着点心惊肉跳,从柜子里扒拉出换洗的衣服之后,商时景进了浴室。
浴室的热水相当适宜,只是泡得他的脑子更加昏沉了,商时景揉了揉脸,带着满身的热气,发尾还坠着水珠子,一滴滴直往地上掉,他抽过毛巾挂在脑门上,循着香气往厨房里走,微波炉里的速食便当居然还没冷,散发着勾动馋虫的香气。
商时景于是把便当盒拿起来,找了一大堆抱枕垫在腰背后头,重新打开了电视机,继续看那不知名的仙侠剧。
最近的电视剧不知道在拍什么鬼,剧情说得是一个受尽折磨的小可怜男主角一路艰辛度日,路上遇到了一个神神叨叨的神秘人,还有另一个以吊打他为快乐的神经病城主,还有一大堆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典型的虐主流。
商时景舀了一勺米饭塞进嘴里,土豆炖的稀烂,入口即化,吃起来像是什么土豆粥,居然还有点好吃,他默默记下这个牌子,打算吃这个口味吃到自己烦闷再去找点新东西。
电视剧演到一半,神经病城主突然变成了女人,商时景被吓得不轻,暗道换演员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可电视剧上仍在尽职尽责的演着戏,“就是瞎了眼”的男主角半点没发现不对,对着设定接受的飞快,完全没有感觉到观众的吐槽之心。
其实商时景的屋子没这么有人气,他迟钝的脑子许久才反应过来,工作太忙,有时候他几乎睡在公司里,租来的公寓整洁如新,除了没有尘埃以外基本上与样板房毫无差别,可是这会儿温馨和谐的并无任何异样。
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商时景不是吹毛求疵的人,如果真有什么田螺姑娘帮他整理房间,他自然是很欢迎也很愿意的,总比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有个人样。
如果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在商时景简陋且平庸的认知里,还没有了解过这么热爱家务且以给予房主温馨跟归属感的变态杀人狂。
便当吃得很快,大概是因为的确做得很好吃的缘故,商时景翻了个身,捞过垃圾桶,里面还放着他之前丢的矿泉水瓶跟一些废弃的纸团,加上这盒便当正好堆满。
是时候去倒垃圾了。
牢骚跟不满一并到来,可是生活居家的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愉快,商时景颓废的翻过身,把手护在脸上长长嚎叫了一声,察觉到毫无用处之后,丧气的挣扎起身,拎着垃圾袋打算开门去倒垃圾袋。
对面空着的房子搬来了新房主,商时景低头换拖鞋的时候正巧赶上人家下班,他怔了怔,下意识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
新邻居转过头来,身形像是模特,长相好看的足以令人生出“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宛如两个种类”的感慨,穿着件轻薄的衬衫,西装裤贴合着腿型,脸上带着略显讶异的笑容,轮廓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商时景傻笑了一下,说是想交个朋友,交换个号码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顿了顿,他忽然反应了过来,手一松,垃圾袋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