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26)
詹知息笑了笑,也将这壶酒接过手来。
风波就此平息,商时景没有多说什么,他想软得不成就来硬的,詹知息却哪套都不吃,这会儿低头只怕是想春云六绝安心而已。这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太好,起码詹知息必然会去找寻双生果,他手中北一泓这个筹码沉得能与詹知息交换一切对方力所能及的事情;糟糕的是,等到事情败露的时候,要是他还没跟尚时镜分开,那就死定了。
商时景没有在甲板上多待,而是站起身来往船舱里头走,四海烟涛的技术宅不少,同渡舟被魔改得简直像是另一样法宝,他坐在垂落下来的藤网上,细嫩的树藤经过处理之后并不粗糙,被巧手编织成张漂亮的罗网,既可躺卧,也可坐靠。
没过多久,巫琅也一块儿进来,他今日穿着件紫罗衫,温谨贵气,倒也没怎么在乎长幼有别的事,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而商时景躺在藤网上打秋千,雪白色的衣摆飘飘然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轻荡,甲板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又热闹了起来,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巫琅伸过手来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道:“时镜,你不舒服吗?”
他声音温柔,目若琉璃,行止举动自是说不出的君子模样,宽袖轻摆,似是展袖能为人挡下所有不安与惶恐。商时景眨了眨眼,仰头看着巫琅俊朗的眉眼,突兀心中一定,似是什么烦恼恐慌都这般抹消了,偏生另一个理智的自己飘出身体来冷眼旁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
巫琅的关切温柔,是对着他的三弟尚时镜的。
“知息没有放下。”商时景淡淡道,他伸出手来轻轻挡住了巫琅的手,对方会意的撤了回去,没再做这般亲密的行为。
巫琅心知肚明,对于北一泓这件事打一开始就已经有人清楚结局,如今的场景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张霄性格粗莽,他以为事情就此了结了,风徐来尚还年轻,只盼着兄弟和睦高兴,可是有些事其余三人却都心照不宣。
这倒是个说话的好时间了。
商时景心中想着,巫琅正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端着杯茶,约莫是在思虑什么,脸上没有半分戾气,看不出有过那样惊心动魄的过往,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商时景只好自己想了想,起了个由头,开口问道。
“兄长。”
巫琅抬头看他,眼睛里有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商时景平静的随着藤网晃荡着身体,同渡舟飞得飞快,坐着时觉得平稳,躺在这样的网上才觉得晃悠,好在起伏不大,悠闲的几乎叫人昏昏欲睡。他却全然不受打扰,目光凝视着顶头的木板,指尖磋磨着树藤,平平静静的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嗯?”
商时景轻声道:“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以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对他下手,我希望你能保住他,无论我说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巫琅,轻声道,“别让我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肥鲸百思不得其解的计谋,其实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设局,商时景请求巫琅帮忙的事也很简单,他需要让自己变成尚时镜不可割舍又会被迫割舍的存在。詹知息的爱意来得浓烈深重,为此失魂落魄,有他这个前科在,巫琅必然不会让尚时镜步上后尘。
而尚时镜与詹知息的性情迥然不同,他越在意什么,就越想毁灭什么,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毕竟他太弱小了,弱小到不能有任何弱点。
等到双生果入手,尚时镜真正回到这具身体当中,他即便要对自己下手,也会有巫琅阻挡,甚至无论尚时镜说些什么,巫琅必然都会认为他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到那时商时景只要挣得空闲,再与肥鲸联系上,等四海烟涛发展起基础来,即便尚时镜要动些什么手脚,也不会太容易了。
巫琅怔了怔,简单道:“你今天坦诚的简直有点儿不太像你。”
商时景笑了笑,神态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青丝顺着那些洞眼垂落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般,喑哑的嗓音更显得低沉,轻声道:“他不该留着,留着他会让我软弱,可要是没了他……我就连软弱的资格都没有了。”
“时镜。”
巫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有些分辨不清其中的真心假意,这也许是尚时镜唯一一次愿意真心与自己吐露些什么,只是那其中承载的东西过于沉重。这其实与尚时镜的性子倒也符合,他能说出这句话来,也足以证明此人对他的重要。
三弟正抬眼看他,徒劳的掩藏着那些脆弱。今夜的软化与恐慌也许只是一种伪装,一场骗局,又也许是他最后一步挽回自己的安排。
“好。”
商时景的心稳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甜景:为了活下去,节操算什么!
第三十八章
其实这一招, 反倒是尚时镜提醒他的。
尚时镜利用了詹知息对北一泓的感情,那么同理, 商时景也可以利用巫琅对尚时镜的兄弟之情,无论巫琅如何理解这个重要人物,既是三弟提出的请求, 又是三弟的最后一道防线, 话已说到这般境地,只要巫琅不想看尚时镜步上詹知息的后尘,就绝对会出手干预。
这个哑巴亏, 他要尚时镜吃定了!
毕竟巫琅可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尚时镜。
“那么,那个人现在何处?”巫琅捧着白瓷的茶杯,轻轻用茶盖漂去上头那些水沫, 水不够热, 冲不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可也有些味道, 淡淡的, 不着痕迹的钻进两人的鼻子之中。巫琅露出赞赏之色, 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声,柔柔笑道:“徐来倒是会过日子, 上好的眉山雪,亏他采摘得下来。”
商时景缓缓道:“时候还未到,等到了,你便知道了。”
若是换做张霄那样脾气暴烈些的, 恐怕这会儿就要拍案而起,跟神神秘秘的老三吵个天翻地覆起来,求人帮忙还这种态度,半点诚意都没有。巫琅却并不恼怒,他的手停了片刻,又看着杯中悬浮着的嫩芽,竟还是微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他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巫琅好说话的吓人,这态度虽是意料之中,然而解决的速度却是意料之外,商时景准备的满腹说辞没能派上用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这儿尴尬了片刻,巫琅却又忽然提起话头来:“时镜,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
“嗯?”商时景有些不明所以,其实要说安排,有也算是有,没有也算是没有。
双生果与聚阴棺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东西,尤其是聚阴棺,这东西还要着落在虞忘归的身上,好在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倒是双生果有点儿麻烦,詹知息到底打不打算去寻,又寻不寻得到。
如果按照良心来讲,商时景自然是希望詹知息不要去寻,彻底放下,无论以后尚时镜的计谋会不会败露,起码眼下不会再步步紧逼,他自己在良知上也能过得去。可是按照实际出发,商时景其实还是希望詹知息能够去找来双生果,好让他省个麻烦,也免得多生事端。
尤其是詹知息一旦选择后者,他必然会跟尚时镜不死不休,到那时商时景换了躯体,彻底离开尚时镜,而尚时镜被詹知息缠住,也不会再有闲空来算计他了。
而趁着这其中的空隙,其实商时景是想找些人的。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商时景生怕崩毁人设,搞得自己提前被发现嗝屁,但现在已经找到易剑寒,春云六绝又快要分散,没了这样的近忧,自然也就担心起远虑来,四九重劫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几大势力互相博弈,摩擦渐起,四海烟涛若是就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迟早会守不住的。
“祝诚这皮猴精前不久大闹了一场昆仑宫,窃了他们的镇派之宝昆仑珠,惹得昆仑宫大怒,拦路截杀了不少邪派散修,要他们交出祝诚来,结果毒龙殿殿主的儿子出门寻找毒物,被昆仑宫的首席弟子齐飞云撞见杀了,现在两家划下道道来,决意要斗法,怕是要死上百来条性命才肯罢休呢。”
巫琅笑得和善,轻飘飘说道:“咱们去瞧个乐子如何?”
祝诚……
商时景心下一动,想起这是什么事来了,原来这事儿竟是发生在这会儿,原书里头等虞忘归遇见祝诚的时候,祝诚已经快死了,临死前托付虞忘归带着昆仑珠去救宋舞鹤。可笑的是宋舞鹤正是昆仑宫之人,他与祝诚虽有正邪之别,但私交甚笃,宋舞鹤为掌门受了重伤,损及根基,掌门却不肯拿昆仑珠救他,祝诚气不过,便暗中去偷昆仑珠,只为了救得挚友大道平坦,意外惹下这些祸事来。
其实祝诚窃珠不过是个由头,书中早已经写到了,正邪两派之间摩擦多年,隐隐约约已有爆发的痕迹,祝诚盗窃昆仑珠只不过是一根□□,昆仑宫占了理,因而不由分说就屠戮邪派中人,也有清算前仇旧恨的意思在内。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年来,大斗没有,小摩擦不断,祝诚窃珠心思纯良,可落在许多人眼中却并非这般普通了,祝诚是邪派散修,他这样公然挑衅昆仑宫是否意味着邪派中人已开始试探正派的底线,又或是有什么行动。即是如此,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而才会引发这场斗法,由昆仑宫跟毒龙殿打头。
事实上真要斗法,根本不止毒龙殿跟昆仑宫两家的事,正派有正派的门路,邪教有邪教的朋友,表面上是昆仑宫丢了面子,毒龙殿损了人命,事实上里头是正邪两系接下来数年谁弱谁强的里子问题。
“祝诚因何盗珠?”商时景问道。
巫琅漫不经心道:“那又有何关系,也许是与人打赌,也许是一时兴起,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正派早想找个机会,而祝诚给了他们这个借口,如此就已足够了。如今两方都在追杀祝诚,这皮猴精怕是活不长了。”
这话说得不错,要是想辩论其中的是非曲直,那可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先撩者贱,祝诚盗窃昆仑珠自是不对,然而昆仑宫大肆屠戮邪教散修所谓逼出祝诚的行为却难免过激,这情况就好像有个小偷偷了珠宝,失主找不着主事,就将他的亲朋好友抓起来凌迟处死一样。
邪派可以说昆仑宫残忍霸道,昆仑宫亦可以说是邪教先不要脸,这要是论个是非短长,怕是说到四九重劫降临都没完没了。
祝诚因何盗珠并不重要,甚至祝诚本人也不重要,这事已经激化成正邪双方斗法的大事,就算邪派抓住祝诚,也绝不可能把祝诚交给昆仑宫息事宁人,毕竟毒龙殿殿主的爱子至今还死不瞑目,更何况交出祝诚,无异于是对正派低头,那就真是人命跟面子一起丢,接下来百来年邪派都可以不用出门了。
丢人!
商时景若有所思道:“看来毒龙殿的崛起,已经惹得许多人不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