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99)
“这还不是。”南霁雪淡淡道,“你将情爱瞧得太浅了,你从未碰过,只知道一心一意待人家好,可我瞧那位商先生,却不是愿意由着人家好的。”
“待人体贴,也有不好吗?”巫琅不太明白。
南霁雪笑了笑,伸手去理他的头发与衣裳,低声道:“不错,你待他好,他却不喜欢你,叫他为难了,那就是不好。情情爱爱最是麻烦,我写书着卷这么多年,仍觉此物害人,不如趁早了断,免得多生事端。”
“霁雪?”巫琅皱眉道,“你是觉得,我配不上商先生?”
“不。”南霁雪有些时候跟尚时镜像得惊人,巫琅记得自己与尚时镜曾经在春云山饮茶下棋,对方看着他,微笑起来的模样竟与南霁雪有八分相似,她低声道,“你只是不懂。”
大概是聪明人的讨厌点都是一致的,巫琅如此想道。
南霁雪忧心忡忡。
无心之人生情,未必是什么好事。
对商时景不好,对巫琅更是致命。
“时辰不早,我要先离开了,你自己小心,再会。”
巫琅有些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的。
鳐鱼不过是个玩笑,巫琅早已唤来了白鹤在小镜湖上等候,商时景再见白鹤恍如隔世,它仍是那般趾高气昂,漫不经心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活像是商时景倒欠它三麻袋的饲料。南霁雪跟张霄都没来送行,活像他们俩只是出门旅游,倒是巧娘准备了一大堆吃的,然后跑到白鹤旁边来来回回的惊呼。
白鹤也很是骚气,见着有人捧场,不断搔首弄姿,商时景发誓这绝非是自己的错觉。
南霁雪的灵药很是管用,商时景待在小镜湖里自然也不是日日只会欣赏美景,这样难得安全的环境下,他抓紧了所有空闲时间修炼,并且消化那枚灵药,才不过数月功夫就进入了筑基,难得体验一把男主待遇,商时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兴奋的,他在屋子里自己喝彩了半日,然后老实了。
在这个世界上,修为高低的重要性不光体现在打架上,还有赶路。
祝诚是个例外,他那功法天生是拿来逃跑的。
灵力是否浑厚,不光决定速度快慢,还决定了续航时间的长短,而以时景现在的修为跟他身边绝大多数人修为的平均值来看,基本上他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别说巫琅了,动起手来连小鱼奴都能打他五个不吃力。
所谓一力降十会,按照商时景现在的修为基础,打凡人如巧娘等类并不费力,不过要是撞上会打的炼气期修士偷袭,甚至于同修为的筑基期修士跟他正面对干,不要说喝一壶了,喝十壶都够了,指不定就把小命丢了。
面子哪有命重要,商时景与南霁雪算是已经结盟,他很是干脆的去询问了这位女道有没有什么增进修为甚至于技巧的方法。
南霁雪的伤势未完全康复,就找了张霄做教官,他们两人的教导很是粗暴,简单来讲,就是打。
商时景毫无任何基础,依照他的修为,去南蛮纵然有巫琅保护也逃不开是个拖后腿的料,不过对南霁雪而言,怎么也比尚时镜这个满心思歪门邪道的混账东西好多了。自打知道商时景与尚时镜名字相近,南霁雪就总是忍不住将他们二人拿来比较,怎么看怎么觉得商时景不错。
姑且不论南霁雪是不是对尚时镜带上了个人仇恨滤镜,她由于尚时镜而对商时景增长的好感却是实打实存在的,因此教导时毫不留手,险些打得商时景失去修仙的信心,好在他意志坚定,知道自己应该抛去前尘往事,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因而万分珍惜南霁雪的指点,将许多重点都牢记在心。
商时景唯一的毛病就在于他的心太过仁慈,其他时候无论是怎样的指点,哪怕严苛到绝非如今的他能完成的任务,他都会一一忍受下来,努力达成。有段时间南霁雪险些以为商时景是个佛修,不过所谓金刚怒目,她过往也遇到过不少秃驴,打起架来可没几个讲究佛家慈悲的。
而商时景体内的寒气,也是个奇特的谜团。
按照他的修为,容纳如此多的寒气简直与找死无疑,偏生他好端端的活了下来,甚至可以利用这样的寒气来催动修炼……
商时景又是来自四海烟涛。
当年长生天的秘密,南霁雪隐约得知一些,不过也都是些细枝末节,这些秘辛被束之高阁,非是他人轻易能得知的。尚时镜当初前往四海烟涛的打算,自然也不会是她所以为的那么浅薄,他这人汲汲营营不过为求长生,天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之后的反目,极有可能是因为易剑寒发现尚时镜的真正目的。
千年之前,四海烟涛还在最为鼎盛的时刻,长生天封闭一事,易家老祖未必说不上话。
撇去那些有关情情爱爱的玩笑,商时景与易剑寒既是故交,二人又显然彼此在意,为何易剑寒会将商时景逐出四海烟涛,是戒备他,亦或者是……保护他。
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世人绝不会想到,有些人会将珍宝丢弃在荒山野地之中。
若是自己猜测不假,也许商时景当真与长生天的秘密有关。
南霁雪看着巫琅离去的背影,神色略见慎重。
尚时镜与易剑寒反目,商时景不久后离开四海烟涛居于百兽山隐居,若说其中没有巧合,南霁雪怎么也不相信。
若商时景真与长生天有关……
南霁雪皱了皱眉,她真正想说,却始终未曾告知巫琅的那句话,在这一刻自心头倾吐。
大哥根本不明白情爱为何物,依他脾性,日渐沉沦,只怕贪得无厌。
商时景一心只顾修行,见他言行,已是经历尘寰,恐是不会坠入这无边风月。
……
白鹤高飞,仍需顾及商时景身体,加上南蛮近来与中原渐生摩擦,寒冬凉意渐浓,连带着气氛都平添凝重。
在小镜湖时的宴席仍是未摆,本该庆祝,不过按照南霁雪的说法,是等春云五绝齐聚,再好好感谢商时景,到时欢庆三日,不醉不归,喝光张霄的酒缸。
她说起话来总是委婉多情,大意差不了就是如此。
更简单些,就是带不回詹知息,这杯酒也就别喝了,她帮四海烟涛当抵了恩情。
巫琅与商时景两人一道旅行,商时景要顾及巫琅的“眼睛不便”,巫琅要顾虑商时景的修为,加上南蛮路远,一路赶了数月,大雪飘飞了数日,才赶至两处边境。这地方有个诨名叫做三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在这其中,南蛮是奇诡之地,不似中原风俗,这三不管结合两家所短,更是无法无天,寻常修士是不会到此来的。
两人降落此处,自然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想寻造梦生的下落。
三不管地处大泽之中,湿热无比,却有许多人在此安家落户,做些营生,不过都是些黑店,住不住得来,全看个人本事。
大道造化万千,有这天光明亮,自然也有九幽微暗,哪来皆是仙风道骨,乾坤颠倒,自也有凡胎浊骨得了好运。
大泽无边无际,三不管也只不过是人多些的地方,南蛮不可贸然前进,此处瘴气雾气又太多,巫琅与商时景只好落下前去打听造梦生的消息,两人徒步走了数十里路,终于见得一间小店,人声鼎沸,什么怪模怪样的也都有,店小二生了个狼头,嘿嘿一笑,见着他们二人进来,摆上酒饭。
这小店里似乎每人每桌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没得挑选,商时景倒也不大介意,刚要落座,忽然听见邻桌的黑面大汉嘿嘿一笑,自己胳膊一重,竟叫巫琅抓住,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
两人站了站,巫琅忽然摸着桌子移了移位置,这才缓缓坐在长凳上,温声道:“这个位置风景好。”
商时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这穷山恶水能有什么风光,屁股刚刚挨着凳子坐下,就听见一声“哎哟”,正看见那黑面大汉摔在地上,而自己原先要坐的那张长凳,也化为了齑粉。
众人看热闹可不管是谁出丑,只要有乐子就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屁啊!”黑面大汉倒也不委屈,粗声粗气道,他利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端着自己的桌子就凑过来跟他们两人拼了一桌,众人笑完,也就只顾自己,懒得多看他们三人一眼,那黑脸大汉说道,“你们两个小白脸来这儿干什么?”
这黑脸大汉穿得破烂,单边胳膊露在外头,胳膊上一片漆黑,似是纹了什么长长的东西,大概是条蛇或者是虫子什么的。
巫琅笑了笑说道:“家中有人生病,需要瑶芳花救治。”
黑脸大汉呸了一口道:“要瑶芳花救命的病,还不如挖个坑,买口棺,往里头一推直接埋了算了。”
商时景拿筷子扒了扒饭,米带点微黄,看着有些倒胃口,不光如此,他还发现底下盘着几条熟透了的蜈蚣,筷子忍不住放了下去。黑脸大汉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了两声,大约是在说他不识得好货,伸手就往饭碗里抓,抽出一条蜈蚣来捏碎了壳子,一长条肉塞进嘴里,嚼了半日又喝了半口黄酒,方觉得痛快,吃人嘴软,眯着眼享受了半天,这才嘟囔道:“想杀你的人从这儿能排到天都去,怎么,现在又想着来割韭菜了。”
这些事,巫琅不大希望商时景知道,偏偏这人口无遮拦,脸上笑意一下子有些维持不住。
商时景看着被摸过后灰扑扑的饭,这次干脆就专心当起木头人来了。
“杀人何等无趣。”黑脸大汉模仿巫琅的模样模仿的颇为滑稽,阴阳怪气的念叨了一句,将壳子往桌上一丢,漫不经心地取了鱼骨剔牙,见着一点儿肉丝后又往嘴里抛,看得商时景胃里直泛酸水,多少有些被恶心到。
黑脸大汉可不负责他人心理健康,他瞥了眼巫琅,总算有了点人性,问道:“你真是来找造梦生的?”
“不错。”
这话真假难辨,黑脸大汉跟说杀就杀的陵光君打惯了交道,再见文质彬彬的巫琅,耗上几百年的时光都没能适应,今日见着他难得有些不悦,居然有些怀念起当初被吊打的光阴来,一时头发昏脑发颤,疑心自己是不是被远在天边的造梦生暗算,否则怎么会冒出这么滑稽可笑的想法来。
商时景一言未发,不过多少看出来这两人大概是熟识的,亦或者是风土人情不同,这大汉自来熟的犹如开水泼肉,不管里头是不是生带血丝,总归外头烫了个再熟不过;而巫琅也顺水推舟,反正眼瞎,以后恢复了见面只当不认识。
“你找他干嘛?”黑脸大汉问道,黄酒不带劲,他解下腰间酒囊浇了自己一脸,一时分不清是喝酒还是洗脸,畅快的打了个饱嗝儿,叹气道,“你要是想杀他,我可不让你去,这老小子没你也死够快了,临行前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