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王得知后,并未露出紧张或惊讶的神色,他反而像是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放下似的,神态镇定的说道:“二哥他知道了吗?”
“自然知道了。”沈嘉皱眉,“你为何要刺杀我?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吗?”
“好玩啊。”夔王笑着答道。
沈嘉闻言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能和疯子讲道理。
“陛下念在手足之情,派我秘密前来讯问。”沈嘉冷冷的说道,“看来夔王你不打算配合,那就等三司会审吧。”
说完此话后,沈嘉转头,作势要离开。
“等等。”夔王果然忍不住,制止道,“我老实交代,一定配合。”
沈嘉回头,搬了个凳子坐在夔王床边,慢慢道:“那么,请问殿下为何要杀我?”
“二哥。”夔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我想见二哥,我有话对他说。”
“什么?”沈嘉被夔王混乱的言语打败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杀我,是为了见陛下?”
“你是二哥的心头肉,我想见他,只好冲你下手了。”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啊,沈嘉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和脑子不清楚的人讲逻辑。
“陛下不会见你的。”沈嘉一语打消了夔王的念头,“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你?”夔王嗤笑一声,“我和他兄弟之间的话,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
沈嘉也被激怒了,“你还当他是兄弟啊,却在起兵之前临阵退缩。如今还敢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咋不问问你自己,配吗?”
看着沈嘉愤怒的样子,夔王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你都知道了啊,如此机密之事,二哥他都告诉你?”
沈嘉愤愤地盯着夔王,不答话。
“原来……原来……”夔王突然想通了什么,大笑道,“原来对女人不行了,就找男人。”
“你混账!”沈嘉不允许有人说萧翌不行,他揪住夔王的领口,两眼通红的骂道,“我和他真心相爱,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龌龊。”
说罢,沈嘉狠狠地推了夔王一把,才松开了手。
夔王轻飘飘的被推倒了,他瘫在床榻上望着帷幔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都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寒毒……寒毒是世上最狠的毒药了。”夔王一边笑一边说道,“它恶毒在……剥夺了所有快乐。先是对美人看得到摸不着,后期必须戒酒,彻底断绝‘酒色’二字。”
沈嘉闻言,不由想起轮椅上的萧翌,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我找二哥,确有要事,没有骗你。”夔王从床上慢慢爬起,在枕头下摸索了好一阵,摸出了一条腰带。
沈嘉不明所以,却见夔王撕开腰带,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布条,布条上面有红色的字迹。
“这是什么?”沈嘉不解。
“你自己看。”夔王说着,把布条交给了沈嘉。
沈嘉就着微弱的烛火,细细读上面的字迹。
上书: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有长子萧笠,目无君父,叛上作乱,囚朕于乾清宫。
立次子萧翌为太子,率军即刻返京,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萧笠等人,格杀勿论。
康平四年十月诏。[1]
“这是……康平帝的传位诏书?”沈嘉震惊的拿血书的手都在抖,此诏书意义重大,彻底洗清了萧翌谋反的污点,证明当今天子的皇位是合理合法的。
“是。父皇那日偷偷传我去乾清宫,匆匆写下诏书藏于衣带中,想让我带出宫,去西北交给二哥。”说到此,夔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是……我还没出乾清宫,就被萧笠这个贱人堵在殿内,他当着我的面……逼死了父亲。还将我囚禁偏殿中,逼我服下了寒毒。”
“废帝弑父?”沈嘉被一个又一个秘密惊得手足无措,这就是萧翌执意谋反的原因吗?
不仅是为了帝位,更是为了复仇。
“呵呵,不止呢。我后来才知道,寒毒竟是萧笠找来的。”夔王又爆出一个惊人的真相,“也是他当年引诱大伯,给父亲下了毒,激二哥起兵谋反。”
原来如此,怪不得废帝能够配出寒毒,而范大夫研究多年,却不得配法。
“我被关在宫里一年多,对萧笠言听计从,只为了讨得解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骗局,寒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夔王说起此事,眼中的恨意汹涌而来,“他给我定期服用一种药丸可缓解痛苦,还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他便饶我一命,给我彻底解毒。”
“废帝为何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你?”沈嘉不解道。
“他不敢。”夔王笑道,“皇帝和皇子接连死去,定会引人猜疑。别人不说,我的二哥一定会回来彻查我的死因。”
要说皇帝年老病亡,众人还能信。但要是年纪轻轻的三皇子随之病逝,就太过蹊跷了。
“衣带诏之事,废帝知道吗?”
“不知道。”夔王说道,“但已经没用了,我没有及时传出去,辜负了父皇。”
“谁说没有用,若当时举事时,你能拿出诏书公告天下,陛下的胜算会大许多。”
夔王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沈嘉顿时恍然大悟,“你临阵退缩,不敢公布。你怕你交出衣带诏,得罪废帝。夔王啊,你还真是胆小怕事,两头讨好。”
“对。”夔王不仅不感到羞耻,反而强词夺理道,“蝼蚁尚且偷生,我又不知道谁会赢,当然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自私自利的人,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沈嘉不愿多言,他展开衣带诏,似笑非笑道:“那么时隔这么久,夔王殿下突然交出康平帝遗诏,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夔王笑了笑,“为了交换。恳求陛下,放我出去吧。”
沈嘉现在精明了,对夔王的话半信半疑,他问道:“你都这个样子了,出去干什么?”
的确,现在的夔王和陛下一样,被寒毒折磨的卧病在床,无法自由的行走。
“沈嘉,许久未见,你变聪明了啊?”夔王笑道,“要么,让我见二哥一面。要么,让我出去。至于我怎么出去,就不劳沈阁老费心了。”
“你的请求,我会带到。”沈嘉起身,细细收起衣带诏,放进衣袖中。
皇家夺嫡纷争残忍又血腥,沈嘉心疼萧翌,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下长大。万幸,他并没有长歪,没有成为像萧笠和萧竖这样的疯子。
回到玉熙宫后,沈嘉将衣带诏和夔王的话带给陛下。萧翌手持血书沉默许久,突然将衣带诏扔入了殿内的火盆里。
“微明!”沈嘉见状想要去捞遗诏,却被萧翌一把拦住。
萧翌拽住沈嘉的胳膊,摇头道:“太晚了,已经没什么用了。”
“谁说没有用。有了它,后世史书就不会……”
“不用了。”萧翌打断道,“我起兵的那日,便不在乎史官将来会如何评论自己。现在,亦是如此。”
沈嘉被说服了,他看着带血的诏书被火焰吞噬,一点点化为灰烬。
萧翌也盯着火焰,眼中神色不明。或许,他在想,原来父亲是看重他的,是想要传位于他的。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沈嘉坐着萧翌的身边,两个人靠在一起烤着火,说着话,仿若闲话家常的夫妻一般。只是谈话的内容,却让人心惊。
只听沈嘉问道:“微明,当初夔王去秦州告诉你,是废帝毒杀了康平帝。你这才起兵谋反,赐死废帝?”
“是啊。”萧翌点头,“皇家的腌臜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可我不懂,康平帝为什么不在登基之初,就立你为太子呢?”沈嘉疑惑道,“为什么要绕一大圈,直到生命的最后,才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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