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锦衣卫的曹指挥使用眼神暗示手下,戒备起来。而其他大臣则或真情、或假意的拉着老尚书,大哭大喊的劝他不要想不开。
“你们勿要拦我。沈嘉不走,天理难容。”礼部尚书指着沈嘉道,“你要是有点羞耻之心,就该辞官归乡。”
“凭什么我要走?”沈嘉没有被胡搅蛮缠的礼部尚书吓退,他反而更进一步,质问道,“说什么礼法、天道,难道我和陛下相爱,天要塌下来了吗?”
“你!”礼部尚书气得胡须乱颤,“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谭尚书,你到底是为了陛下好,还是另有私心?”沈嘉步步紧逼,转头看向韩昌,“还有你,首辅大人,我走可以,但你们找到接替我变法之人了吗?”
“大梁人才济济,你何必给自己脸上贴金,没有你就不行了吗?”有人讥讽道。
沈嘉定眼一看,原来说大话的那个人并没有参与过变法。他冷笑道:“就算你不了解新政,也该读过书吧。《中庸》有云,‘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诸位,你们可不要被保守派利用了。”
沈嘉说完,韩昌等人面面相觑。之前他们确实被礼部的人煽动了,再加上沈嘉和陛下之事太过骇人,他们便没有多想,就来宫门口跪谏。
在变法即将功成之时,就算是皇帝,也无法轻易罢黜沈嘉,撼动他的地位了。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新政会前功尽弃。
话已说到这份上,再直白不过了。有些人听后恍然大悟,态度有所松动。韩昌率先起身,慢慢的走到御道一旁。首辅一表态,其余的一些支持变法之人也站了起来,低头退至一旁。
于是只剩下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官员,还堵在宫门口。他们都看向谭尚书,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您是要坚持了,谭尚书?”沈嘉问道。
礼部尚书道:“老夫在礼部干了多年,绝不允许你这样败坏道德之人站在朝堂上。今日我死也要阻止你。”
说罢,就要往大红色的宫门撞去。
还好锦衣卫的人早有准备,还没等谭尚书跑出几步,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拦住了他。
可谭尚书发疯似的大喊大叫道:“你们拦得住一时,拦得住我一辈子吗?明日呢,后日呢,只要沈嘉在一天,我便会抗争到底。”
大梁朝的臣子不畏死,宁愿死谏以留清名。但沈嘉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皱着眉头看向谭尚书。
没想到今日,他终于遇上了比自己还一根筋的人,突然觉得心好累。他有点理解萧翌之前面对固执的自己时,是何等心情了。
而这种上了岁数的文臣,打不得,骂不动,劝也劝不了,沈嘉确实束手无策了。
“放肆!”突然,一直冷眼旁观的陛下发话了。他被木棉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
龙颜震怒,所有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只有沈嘉和那位要寻死的谭尚书,还干站着。
木棉扶着陛下,走到了礼部尚书跟前。面对皇帝,谭尚书的眼神略有躲闪,不如之前理直气壮了。
“你要死,可以。不过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为何闹事,朕会让锦衣卫查抄你谭家,挨个审问你的家人。”
“陛下,老臣绝无二心,无人指使啊。”礼部尚书颤巍巍跪下来,痛心疾首道,“陛下,您真的要为了沈嘉,违背礼法,逼死忠臣吗?”
“朕念你年老,可以不计较你之前所作所为。不过你若执迷不悟……”萧翌顿了顿,“锦衣卫。”
“臣在。”曹肃渊起身走到陛下跟前。
“陛下,您以为老臣怕了锦衣卫?”谭尚书仿佛豁出去了,“是廷杖还是下狱,老臣都无所谓。可是陛下,您不能被小人蒙蔽啊。”
谭尚书一边说着,一边死死拽住陛下的衣摆,那喋喋不休的声音令萧翌头痛欲裂。
“好,那就传杖。”萧翌的耐心彻底没了,“就在午门行刑。”
曹肃渊闻言愣住了,没敢动。毕竟,皇帝一向待下温和,就算再生气,最多是下狱,从没让锦衣卫打过大臣。
更何况,就谭大人这把老骨头,估计没打几下,便会一命呜呼了。
“陛下,不可。”韩昌抢在锦衣卫动手前,急忙出声道,“清嘉一朝从未廷杖过大臣,您何必因谭尚书而破例,此举有损陛下圣名啊。”
“谭尚书年纪大了,经不得廷杖啊。”又有人说道。
“陛下,三思。”魏漠也觉得过了,跪下劝谏。
“求陛下饶谭尚书一命。”众臣齐声道。
所有人都在为礼部尚书求饶,只有沈嘉没有。他知道,萧翌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萧翌看向跪着的大臣们,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沈嘉。他气愤道:“你们、你们是要逼宫吗?他想要清名,朕便赐他一死,青史留名。”
“谭尚书被猪油蒙了心,他没有这个意思。”韩昌还在替礼部尚书找补。
“求陛下饶谭尚书一命。”
众人纷纷求饶,声音此起彼伏,令萧翌更加头疼了。他用手按住太阳穴,却觉得眼前人影憧憧,传来的声音从大变小,仿佛隔着层纱布,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率先发现萧翌异样的是沈嘉,他站在陛下身边,眼睁睁看到陛下突然流下鼻血,却不自知。
“陛下!”沈嘉见状大惊。
其余人也停下了求饶之声,抬头看向陛下,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
萧翌怔怔的看着沈嘉震惊的表情,感到什么从鼻子里流出来。他用手摸了一下,却看到满手鲜血。
随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77章 水龙吟(三)
眼见陛下突然昏倒,沈嘉眼疾手快的从后托住他,对其他人道:“快,传御辇,让太医去养心殿候着。”
其他大臣被眼前一幕吓得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再阻拦陛下回宫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沈嘉一把抱起陛下,将他放到御辇上。
还好,沈嘉马步练习的不错,这一次终于抱得动陛下了。
萧翌被安置在御辇上,但他身体软软的,控制不住的要往下滑。沈嘉顾不得许多,也跟着坐在御辇上,让萧翌靠在自己的肩上。
“快走,开中门。”沈嘉下令道。
午门正中间的那道门打开,那是只有皇帝、皇后和一甲才能走的正门,而沈嘉却破例走了一遭。
可这一次,就连固执的谭尚书,也不敢说什么“有违礼法”了。
一路上,沈嘉可没心情坐在御辇上欣赏什么风景,他不停的给萧翌擦拭血迹,可鼻血仿佛流不尽似的,一直没停过。
这样可不行,止不住血的话,会死的。沈嘉深吸一口气,平息纷乱的心情。突然,他想到了范大夫离别时的叮嘱。
寒毒不在这次爆发,就在下次。难道,这就是范大夫所说的,“万不得已”的时刻?
而此时午门外,陷入混乱之中。魏漠和曹肃渊当机立断,控制住了所有在场的大臣,将他们请入禁宫。
至于木棉,则跑去太医院,亲自替陛下传太医了。
可惜啊,范大夫现在在西北呢,无法过来替陛下诊治。不知道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们,是否有用。
御辇抵达养心殿,沈嘉弯腰抱起萧翌,快步走进寝宫。御前的奴才们见陛下满脸血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还好沈嘉冷静下来了,对所有人道:“快去拿干净的衣服,再烧点热水。”
“是。”秦公公应道。
等木棉带着太医来时,沈嘉已将萧翌安顿好,平躺在床上,鼻血暂时止住了。几个太医匆匆赶来,挨个上前替陛下把了把脉,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更别提对症下药了。
沈嘉让他们都下去,而后对木棉道:“为今之计,只好赌一赌了。范大夫给我一个药丸,说万不得已时,可救陛下一命。”
“那赶紧用药啊。”木棉焦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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