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萧翌摸摸小孩的脸,“她睡得这么熟,恐怕累着了。”
“可奴婢好久没见到陛下了,想多陪陪您呢。”木槿撒娇的说道。
“来日方长,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过来。”萧翌拒绝了木槿的好意,他又对沈嘉道,“你也去忙吧。”
“那我带子川下去了,微明你歇息吧。”沈嘉说罢,和杜涣一起起身告辞。
等两拨人都离开后,萧翌拉了拉铃铛,在外间守候的曹指挥使,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原来,曹肃渊每日下午都会过来,此刻已等候多时了。
萧翌看到他后,单刀直入道:“除了让杜涣进京,沈嘉还打算调何人?”
“沈阁老本想调陕西知府黎大人,不过朝臣反对,说不合流程。”
“黎元裴,他和沈嘉交好。”萧翌还记得此人,“如今朝中,恐怕支持沈嘉的没几个人了。”
否则,沈嘉也不会想把远在千里的黎元裴调来了。
君臣二人沉默片刻,萧翌又问道:“谭尚书怎么样了?”
“一直被关在诏狱里,家人也拷问过了,一无所获。”曹肃渊答道。
这件事一直由锦衣卫负责审问,曹肃渊对此一清二楚。
“你没去查一查程老那边吗?”萧翌问道。
要知道,密折的草稿是由程老家人泄漏出去的,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就不好说了。
听到陛下的问话,曹肃渊难得面露迟疑之色,久久未答话,令萧翌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了?”萧翌纳闷道。
“沈阁老已派锦衣卫去程老家乡,秘密搜查过程府了。”
“是吗?”这一点让萧翌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沈嘉竟然敢查抄自己的老师的府邸。
“锦衣卫搜出了一些信件,和京城的官员有关。看来程老离京后,依旧和他的门生党羽私下联系。”曹肃渊继续说道。
“我早就知道,程老失去首辅之位,不会甘心的。”萧翌落寞的一笑,“不过令我惊讶的是沈嘉,他最近执政,风格不似从前。”
“是啊。”曹肃渊也深有同感。就凭沈嘉在陛下昏迷时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将局势稳住。这份魄力,谁人不服?
“他现在,越来越像朕了。”萧翌总结道。
是什么,让一个耿直又执拗的一根筋,改变了自己原有的风格和主张?
他放下了耿直,放下了莽撞,用铁血手段压制住了所有心怀叵测之人。
可萧翌却不知这是好是坏,现在的沈嘉确实能在波诡云谲的政局中,保全自己和所在乎的人了,但他不再天真无邪。
第182章 水龙吟(八)
就在陛下和曹肃渊私下谈话之时,沈嘉也带着杜涣回到内阁,关起房门密谈。
沈嘉递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很多京城的官员姓名,杜涣一脸莫名的问道:“大哥,这是什么?”
“这些是和程老私下联系的官员名单。”沈嘉也不再绕弯,直言道,“我想,他们中间定有保守党的人,借着戳破陛下和我的关系,想要破坏新政。子川啊,我想把这些人,全抓起来。”
“全、全抓起来?”杜涣愣了一愣,没想到如此冷酷无情的话语,会从沈嘉口中说出。
“这一批人,应该是保守党最后的一批人了。”沈嘉的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神情,“只要抓住了他们,新政以后便会再无阻碍。”
“大哥,我觉得你想的太过简单了。这些人大多是三四品官员,抓他们会引起百官反抗。”杜涣看着手中的名单,面露担忧之色。
“我有监国之权,还有陛下做后盾,怕什么?”沈嘉反问道。
杜涣觉得沈嘉似乎有些变了,急忙劝道:“大哥你冷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等不了了。”沈嘉突然暴躁,一下子站起身来,“当我看见陛下流血不止时,我才清楚的感知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就是之前太过心软,当断不断,才让保守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扑。”
“你真的要用如此强硬的手段,将他们一网打尽吗?”杜涣问道,“这样确实能将保守党铲绝,但你会变成孤臣。”
“我早就是孤臣,我不在乎了。”沈嘉说道,“为了陛下,我愿意付出所有。”
“好,好吧。”杜涣被这话所感动,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大哥,我也会一直追随你,不会让你单枪匹马去独斗的。”
于是京城中,继谭尚书入狱事件后,又掀起了新的风波。这次大臣们发现,沈阁老抓的人全是曾经的程党。有程尉廷的亲友、学生、同年、同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沈嘉突然翻起旧帐,在程老尸骨未寒之时。
而被抓的那些人,自己都不清楚犯了何罪。自从到了诏狱后,锦衣卫一遍遍询问着他们,是不是保守党。
有些人招了,有些人抵死不认。沈嘉拿着口供,让锦衣卫从招了的人口中再深挖,誓必将保守党一网打尽。
然而通信的这些人中,还有一人未抓,便是内阁首辅——韩昌。
沈嘉没有轻易动韩大人。一来,他毕竟是首辅,不可轻易入狱审问。二来,沈嘉和韩昌还是有过情谊的,不忍心让曾经的好友成为阶下囚。
但事关新政,沈嘉明面上放了韩昌一马,私下却不得不问问清楚。
这一日,内阁只有韩首辅和沈次辅二人,趁着无闲杂人等,沈嘉终于问起了正事。
只见沈嘉将从程府中找到的,那些年韩昌写给程老的信件,直接递给了他。随后,沈嘉一言不发的看着韩昌的脸色骤变。
韩昌看了眼信件,涨红着脸高声问道:“沈阁老,这些信件你从何得来的?难不成,你竟然查抄了老师的府邸?”
“这一点,韩首辅就不必操心了。”沈嘉冷静的说道。
“胡闹,简直胡闹。”韩昌将手中信件甩到桌子上,怒指沈嘉道,“你竟敢查抄前首辅大臣、上柱国的府邸?更何况,老师是陛下亲口赐谥文定的功臣,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正是因为担忧陛下的安危,我才必须查清程老密折是如何泄漏的。”沈嘉振振有词道,“请韩首辅配合调查。”
韩昌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是关心老师,时常写信问候他老人家。怎么,师生之间都不能通信了吗?你要把我抓入诏狱审问吗?”
沈嘉也看过了韩昌寄给程老的信,和他本人所说的一致。但他依旧不放心,追问道:“除了这些信件,再无其他?”
“没有,都在这里了。”韩昌冷冷道,“既然你怀疑我,就让陛下免了我的官职吧。这个首辅当的有名无实,实在没意思得很,还不如让给你。”
韩昌果然心生退意了。其实自从陛下回宫后,他身为首辅却频频被沈嘉压上一头,连监国权都没得到半分。如今的韩昌处境尴尬,空有首辅头衔却无实权,坐在内阁形同摆设。
“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韩阁老,你比你的老师更聪明啊。”沈嘉没有劝他留下,反而道,“你可以上折子辞官,我也无权干预。不过在此之前,请交代清楚和保守党有无干系。”
“我怎么可能是保守党,若我想阻拦新政,早在之前你提出‘除冗滥’时,我就不会支持你,甚至还违背了老师的意愿。”韩昌说起那段时光,一时感慨道,“沈嘉,你变了。我那时怎么会想到,你我会到如此地步。”
沈嘉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亲手斩断和韩昌最后一丝情谊。他们如今站着两边,互不信任、互相敌对。
果然,在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我再信你一次。”沈嘉退让了一步,“我也会向陛下请示,让你以吏部尚书致仕,安享晚年。”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作为回报,韩昌也终于肯透露一条重要的信息:“沈长青,与其花心思在我身上,不如去查一查刑部尚书许文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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