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国色天香,在西狄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凡她勾勾手指, 想要的男人就没有不拜倒在她裙下的,自然没将裴钧放在眼里, 觉得他不会对自己无动于衷, 肯定会将她接住。
所以跌下鼓时也没有其他打算,却没想到……
——裴钧面含戾气拂袖而过, 经过莲花鼓时停都没停一下,甚至眼神都没有瞥过来一个。
她扑人扑了个空,瞳孔瞬间放大,从“矫揉造作”变成真的狼狈摔下,惊惶之时,九皇子夺步而来才一把抱住了她,两人一同踉跄了几步,好歹没叫她摔得太难看。
九皇子小心将她扶起,上下看了看,好声问道:“柔儿,可摔着了?”
西狄公主厌烦地将他一甩:“滚开点,要你管?”
她甩开九皇子的手,抬头再看时,摄政王已带着几乎半殿的人簇拥而去,只剩下觊觎她美色和想看西狄笑话的一些人,嘬着酒肆意地打量着她半露的香肩,嘈杂间还听到有人戏谑的笑声:“……西狄的娘们还真是艳辣。”
公主气得狠狠一跺脚,忙将肩头衣物扯了上来,愤愤地踢了九皇子一脚,用西狄语骂道:“给本公主挖了他们的眼睛!”
九皇子正叫属下拿件衣裳给她披,闻言为难了一下:“柔儿,这里是大虞……”
公主看他如看草芥,一把推开他送来的衣物:“废物,怂包!”也向外走去,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落了水,竟然值得大虞摄政王亲自去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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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走到锦鲤池时,远望黑魆魆的,池边数名侍卫太监挑着零星灯笼,水面上浪花翻涌,是有侍卫已在下水捞人。
锦鲤池虽名为池,但其实并不小,已堪称得上是一方小湖。为了能让皇帝在夏日观赏到鱼戏荷叶间的趣景,甚能泊一叶扁舟于中嬉游,还特意开凿得很深,池下淤泥层层。
宁喜恐乱中生变,先令人重重将小皇帝守卫起来,此时赶到,看到湖中现况,立刻叫来湖边挑灯的小太监,问他怎么回事:“池边巡守的人呢?怎么会叫人掉下去?!”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说:“奴、奴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那会儿刚好是巡防换值,侍卫正在葳蕤轩附近交接……衍庆殿里的灯油快用完了,奴几个去取经过此处,听到水声,先是没当回事,以为是湖里的大鲤跃出来了。走出去了有一段,六德觉得不对,说鲤鱼不会跳出那么大的声响,这才回去查看……就……”
“就什么,说啊!”宁喜被他急的。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捧出一块小木牌:“挑灯一看,就看到这块牌子浮了上来。”他吓得两膝发软,跪在地上道,“奴看这牌子上刻的是侯爷的名字,这便赶忙去叫人……”
话还没说完,手上桃心木牌就被人一把夺去,他瞥见一角蟒袍,更是两股战战。
裴钧看一眼木牌,正是他曾在双曜宫为甜甜求的。
因春猎时确实不曾下雨,裴钧答应了为申紫垣翻修三清大殿,便专门为此跑了一趟双曜宫。他见申紫垣又在刻东西,一问之下,才知他每年都会为香火钱捐得最多的几名信徒亲手刻辟邪牌,当时甜甜刚破壳,谢晏揪心得紧,看甜甜那么小,怕它长不大。
裴钧就让申紫垣也给甜甜刻一个,把木牌请回家去,安当时谢晏的心。
申紫垣听说要给一只鸭子刻辟邪牌,气得差点割了手指头。
但为了翻修大事,他还是认真刻了,还给赐福开了光,背面刻上了“生母”谢晏的名字,问及正面刻什么。当时甜甜刚有了大名,但裴钧并不太想说,被申紫垣连番催促下,才微微一蹙眉,随口道:“裴琼华。”
笑得申紫垣前仰后合,手一抖,哎呀一声,琼字的一点穿透了横线,多出了一个小头。
裴钧见状拧眉:“这还能管用吗!”
申紫垣止住笑说:“什么管用不管用的,殿下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殿下说管用,那就是管用。”
裴钧时间紧,没有功夫再等他重做一个,便拿了那个回去送给谢晏。
谢晏听说是大师给开的光,是很欢喜的,便将宝瓶给绣的那个布头牌子给拆了下来,换上了桃心木牌,日日祈祷甜甜快点长大。
后来甜甜圆润了后,每次出窝总不小心被木牌撞头,谢晏怕它被撞傻,这才将木牌取下,改为挂在他俩的床头。
今日谢晏为与公主争奇斗艳,把自觉好看贵重的东西都带身上了,这牌子也挂在了腰间。
宁喜一看到桃心木牌,这才相信真是平安侯落水了。但这么长时间了,人既没有自己游上来,侍卫也没有将人捞起……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都未必能在水中闭气这么久,更何况平安侯……
若真是平安侯掉了下去,此时还没有上来,恐怕是被湖底的淤泥烂根缠住了脚。
他心下觉得凶多吉少,却也不敢直言,朝着远处匆匆赶来的两队侍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水找人……”
他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投水声。
宁喜愣了下,回头一看,地上只有脱下的蟒袍,而水中已多了圈圈涟漪。宁喜并不会凫水,在岸上急得团团转。
待西狄使团众人慢悠悠走到湖边时,就只看到水中浮沉的白影。西狄公主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道形如水鬼的白影是谁,直至走近了,听旁人交头接耳,再看到地上蟒服,这才回过神来。
她一时诧异,问九皇子:“这个平安侯身份很贵重吗?是摄政王的兄弟?”
九皇子摇摇头:“不是,就是南边小国送来的质子。但悉罗云说,他近日很得-宠-。”
公主想了一想,两个非亲非故的男人,能如何得宠,无非是那种关系,脸上便浮出嫌恶:“怪不得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恶心!父皇叫我与一个娈宠争宠?!”
“柔儿!”九皇子惊惧地左右看了看,“你小声说话,隔墙有耳。”
公主正闹着脾气,远处水里突然浮起一人。
是不知何时也跟着跳下去的狸奴,面色急惶地喊道:“这里有人!他缠在淤泥水草里,我拔不动!”
裴钧刚浮出水面换气,闻言立刻又一头扎了下去,水下昏沉,纵有岸边点起了无数灯火,下面也是一派鸦色。他向着狸奴的方向游去,模糊中看到了在水中漂浮的衣角。
是淡青而秀丽的烟水色。
游过去时,眼前恍惚闪过一线反射的光,他之所以会被缠住,似乎就是因为身上挂饰太过繁复。
——不管是他的身形、他的衣着,还是他的佩饰,无不彰显着,那被水草紧紧缠绕的,就是谢晏。
裴钧心里一沉。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帮狸奴解开水草的,也分不清狸奴在水下比划什么,带着谢晏往上游的时候,因气不足了,被灌了两口湖水。搅浮起的污泥混着青荇,腥冷腐臭,催人欲呕。
怀里的谢晏好冷,不管裴钧抱得再紧,都一点温度也没有。
也不知是怎么上的岸,凫出水面时,他一下失了力气,疲累地往下沉的时候,裴钧浑浑噩噩地想到,就是这样的味道,谢晏尝了两次吗?
此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用力往上拉。
耳边这才涌入惊慌失措的叫声:“殿下!”“来人啊……”“太医、太医!”
林太医被雁翎卫飞快地扛过来时,只见到摄政王形如鬼魅,浑身湿透地站在水边,双目赤红,望着地上那个趴伏着的身影。他心下大骇,赶忙上去为摄政王把脉,还没碰到他衣袖,就被裴钧一把推了过去:“先去救他……”
林太医踉跄两步跌在地上,瞥了一记那边的人,腹大膨起,四肢烂软,遮面的凌乱发丝里露出半张胀白的脸颊……显然是死透了。
“殿下……”他犹豫地回看向摄政王。
裴钧声音微颤,喉中如滚着岩浆,马上要迸发出来:“去看看他……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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