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旁的小花圃栽上了篱笆,几只掉毛土鸡仰着脖子嗷嗷乱叫。
“……”裴钧眼前一黑,指着满院子的家当气得直哆嗦,“这是‘几个仆人’过来伺候主子?他这是把整个侯府都搬过来了罢?!”
宁喜也没想到是这样,忙按住他的手:“消消气,消消气,殿下,这都是昨晚您同意的啊。”
裴钧扶着墙面,气都喘不匀了:“孤什么时候……”
他突然一怔。
裴钧思索了一下。
昨晚他抱谢晏出水擦身的时候,谢晏搂着他的脖子好像是说了什么。
但那时候谢晏娇里娇气的,分着膝,还舔了他的舌,他糊里糊涂地思考着这人怎么这么浪荡,哪里注意了谢晏到底说了什么,就记得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裴钧没听清,反正又不是什么给不起的东西,就随口应了,之后交给宁喜去办。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尤其是那只秋千,座椅是用木板雕刻成的,铺着绒绒的毛毯子,上面放了一个毛线织成的雪白兔球抱枕。圆圆的,正面是红玉髓穿孔嵌上的圆眼睛,一张弯弯的三瓣唇,背面缝着一个毛线球剪成的兔尾巴。
宁喜僵在原地,不自觉打个寒颤,重重咽了声唾沫。
……摄政王府脏了,恐怕是要不得了。
宁喜声若蚊呐:“殿下昨晚您、您自己说的,都按平安侯的意思来……”
——又是谢晏!
不给他立立规矩,不叫他尝到孤的厉害,他就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谁做主了!
裴钧脑中嗡嗡作响,他费力压抑着想杀人的念头,走进抱朴居,踱到秋千旁,一把抓起了那面目可憎的兔球抱枕,高高扬起。
……突然“吱呀”一声。
卧房的窗柩被人从内推开。
一名青年趴在窗口,墨发似瀑,腰如束素,他打了个慢吞吞的哈欠,浓密翘曲的睫毛含着慵懒潮湿的水气。
明明这么多家当进府了,他却不穿自己的衣裳,却非要披一件裴钧的外衫,因为身材不如裴钧宽阔,肩头的领口一直往下滑脱,几乎快挂在肘间。
谢晏原本神色困顿,一瞧见他,眸中立刻生出几分光彩,唤道:“殿下!”
“殿下一回来就来看我了吗?我和小宝贝也很想殿下。”
他目光移向裴钧手中的兔球,立马开心地举起怀里的一只抱枕,炫耀似的:“殿下你看,我也有!宝瓶新给我织的,说是一对呀!蓝眼睛的给我,红眼睛的给殿下。”
他怀里同样抱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兔球抱枕,只不过眼睛处镶嵌的是蓝玉髓。
“我还叫宝瓶给织个小的,将来给我们的小宝贝……”
“那个秋千也是我很喜欢的,我想和殿下一起坐……”谢晏兴致勃勃地说着,但看他蹙着眉头,眼底的光芒不知不觉黯了下去,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捏着兔枕胖乎乎的脸颊,惶惶不安,豆大的泪珠眼看就往下掉:“殿下难道不喜欢吗?”
“……”
裴钧心口莫名漏了一下。
谢晏落寞地一转身。
裴钧下意识道:“别动。”
怕他从窗口翻出来,又怕他探出身子撞了脑袋……更怕他伤心了,红着眼睛偷偷抹泪。
至少,甜甜是无辜的。
甜甜是个女孩子,应当是很喜欢兔球的。
裴钧静了静,由此说服了自己。半晌,他不动声色将兔枕放入怀中,慢慢抚平了枕上捏出的指痕皱褶:“没有……孤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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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不给他立立规矩,他不知道这个家姓什么!
谁说燕燕不聪明,燕燕可聪明了,他可知道怎么赖死摄政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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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还有你们噢,你们根本不是真的喜欢燕燕,你们只是想看他生崽!
这还有天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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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良言与宝瓶在院子里给葡萄藤浇水, 聋二哥笃笃地给秋千打上更稳固的木桩,那对老仆夫妇已经做不了什么活计,正在篱笆旁边给小鸡喂食儿。
一派祥和, 其乐融融。
——自己被他赖上了。
裴钧意识到这件事时, 正坐在桌前, 与谢晏面面相觑。
窗口蒙着薄纱的卧房, 是他们的树洞,铺着软绵锦被的床榻是他们的爱巢, 谢晏会将床的一半留下来给他,就像孤单的鸯鸟, 翘首期盼着爱侣归巢。
……如果这只可怜的鸯鸟没有鼓着腮,闷闷不乐地看着他端来的食物的话。
鱼肉剔下了最嫩的胸腹部, 和虾仁一起绞得细密,做成了珍珠丸子,任何一点腥味都不会有。
用玫瑰花瓣、桂花浸了两个时辰,点了桂蜜和醋, 做成的酸甜爽口的桂花胭脂藕;一盅用西南新进的贡菌小火慢炖出的杂骨菌菇汤。
还有一小碗核桃红枣奶糊, 去了奶腥,只余香甜。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晏看出裴钧眼里的郁闷, 就着裴钧的手抿一口勺子里的菌菇汤,刚咽下,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 他皱了皱眉强压下去,缓和了好一会, 才继续去喝。
裴钧面无表情, 这回汤菜绝无腥味,有这么难吃?
谢晏张开唇, 下一勺却没递到他嘴边,而是被裴钧自己喝了,他困惑地歪着脑袋。
汤汁清淡鲜美,也照顾了谢晏的口味,盐放得不重。
裴钧百思莫解:“你总犯恶心,还特意放了姜丝……”
他一顿……姜!
裴钧才想起来,谢晏是不吃葱姜蒜的。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毛病,是南邺皇族皆是如此,他们皇族内自古供奉着一位玄女,教条中不许信民食用这些。所以谢晏自小的膳桌上就没有过葱姜。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久居深宫的小谢晏,是南邺庇藏的的珍宝,他初来大虞,常识匮乏,同样没见过葱姜蒜。
大虞人口味重,荤素不忌,他第一次在御宴上吃到这种东西时,甚至都不认识那是什么,将葱爆羊肉当做寻常蔬菜夹了一大口,那冲鼻的刺激恐怕令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正值冬至前后,大虞习俗还要吃糖蒜、饮姜汁酒驱寒,每一样都是谢晏的噩梦。
但是当着大虞帝后的面,他不能无礼,只能强忍着恶心将它们咽下去了。
然后散宴时他匆匆离去,但才坚持到御花园,他就忍不住了,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吐了个昏天黑地。
裴钧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谢晏呕吐时,他就在旁边的假山顶上。看着这个南邺来的漂亮质子佝着腰,吐得脸色发白,吐得满头是汗,碎发都潮湿地贴在额上。
他似乎也很嫌弃自己,想离秽物远一点,但没走两步就又是一阵反胃,不得不停下脚步。
裴钧见过这个小质子几回,但都是在正经场合。
次次人前他都是一副清圣纯洁的模样,一礼一数都是宫廷教出来的范本,极会讨人欢心,所有人都欢喜他的可爱温顺。
但裴钧觉得,他像个画上了笑面的人偶,精致,可爱,但缺了点……不知道什么东西,总之令裴钧不是很舒服。
他在家也是这样的么?
手里的巾帕已经被揉坏了,嘴唇也被谢晏自己擦得殷红。
小质子仰头看了会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脊背轻轻一抽,晶莹的泪光便涌出了他的眼眶,将他那双琥珀明珠似的眸子蒙上雾翳。
裴钧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朝下丢了块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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