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雅巧妙地停了停,望了望宗主。
简易遥半闭着眼睛,并无不满。
薄一雅便接着说:“旻儿此行,已亮明了身份。萧梧栖知道此事乃我宗出手,却没有证据上报皇帝,只能来求我们罢手。届时,要他交出仇先生表示诚意便可。”
简易遥问:“万一爨氏和岩祝也学三升道的渔舟道长,给仇先生送人头呢。”
薄一雅笑了:“爨氏与三十二路匪帮向来不同朝廷合作。若无我宗出手,仇先生这次万无可能躲过。”
简易遥见薄一雅对自己的安排已完全领会,便靠回了属于宗主的高大座椅之内:“那‘鬼面小顾白’,可有新消息。”
薄一雅回:“尚无法确认他是否乃仇先生所扮——仇先生之前在金家堡养伤,伤好之后便回了邺京。最近突然销声匿,无法查到踪迹。这段时间,鬼面小顾白却冒了出来。有可能乃仇先生假扮。可根据探报来看,身姿却又不像。”
简易遥缓缓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复又睁开。
薄一雅见他面色平静,试探道:“右护法的消息,属下也会一并注意。”
简易遥倏地将眸子转向他,深深一看。似有满意,又似不悦。最后只是点点头,道:“一雅兄去歇着吧。”
薄一雅领命退下。
宗主当然不会明说。可他却很清楚:不管是顾白本人,还是小顾白。既然和顾白相关的人物已经出现,离右护法出现,也就不远了。
宗主关心孤山派。
当然,更关心右护法沈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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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派“鬼面小顾白”的出现,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为江湖儿女的茶余饭后新增了不少谈资。
维摩宗密切追查。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匪帮也穷追不舍。比着赛着看谁先找到如此关键之人。
这些传闻,正在北上邺京的金不戮全部听进了耳朵。
有了之前几次的教训,又背了这么个名头。他十分清楚:再不能只戴着一张马头明王的面具,便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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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得师父教过一次易容的方法,却没怎么练习过。
事到近前,临时抱佛脚。凭着印象,一边北行,一边准备属于自己的易容头套。
去药铺抓了几副药,从药材里挑出了阿胶、蜂蜜、松柏油等粘合强且不怎么怕水的几味。
又分别买了薄羊皮、一把头发和做女红用的针线。
刻好了木头模子,将材料熬好了铺在模子上定型,绣头发缝扣子……
白日赶路,夜间做头套,终于在路程一半时,将易容头套做好。
戴上,对着水面一照——
倒影里的脸,足够平和低调。不仅符合易容的目的,还极赋异禀。
湖水映衬下,一脸翠绿,映衬着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
嘴唇薄得像个负心汉,招风耳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若说这位小哥“相貌平平”,都有些客气了。
时日无多,没有功夫再调整改善。
金不戮戴上刚出炉的大小眼头套,小心翼翼到镇子中去,看看沿途行人们的反应。
镇里嫌他丑的好像不多,但躲着走得不少。
有些人走出一段路程,还偷偷回看一眼。
金不戮不明就里,凑到卖铜镜的小摊前一照。
嚯,好生惨白一张脸。若不是他行动还算自如,真会被以为从棺材里新鲜爬出的。
他赶紧买下这把小小照妖镜。又去胭脂水粉店买东西来粉饰。
无奈对这类女儿之物实在不懂,又不敢多打听,怕被当成猥琐流氓。只好装作驾轻就熟,选了些貌似可增添血色的,每样都买了点。
回到树林,小心选了其中香味不太夸张的。对着镜子,涂在唇上、腮边、耳垂和眼角。
可金不戮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对描眉画眼并无久功。一不小心涂成了纸扎娃娃。
这回不是死人了。是死人的陪葬。
只能洗掉冲来。
反复好几回之后,金不戮终于学会了淡淡扫一层薄胭脂,又点个粉嫩的唇色。
苍白的脸上有那么一丝丝活人气儿了。就此掌握了一项新的谋生技艺。
他便顶着这样一张相貌平平、涂脂抹粉的脸,进入了小旻口中“贵气而精致”的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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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京之阔大繁华,与温旻形容得一模一样。
金不戮一进城,便想起小旻娓娓道来的语调。人流汹涌之下,突然觉得有些孤单。
想着:若和小旻一起来,便不是这样了。
小旻……一路上都会逗着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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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非富即贵,越接近城中心越是如此。
金不戮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还顶着其貌不扬的易容头套,连正常的嗓音也不敢亮出。问路时,没少遭冷视白眼。
问了一大圈,才有一位打扫街面的老大爷,告知他平安治府衙座落何处。
平安治府衙乃平安治卿萧梧岐和三位平安治少卿办公的所在。
因为萧梧岐白日在此办公,仇先生理应也在此。
金不戮想着先找师父,直接告诉他近日发生的大事。便来到府衙后墙,翻身而入。
偌大平安治衙门,庭院深深,找寻半晌一无所获。
他便转而去找当差的大人们。
平安治卿萧梧岐不知在何处,找了一圈不见人影。
平安治少卿多由江湖中人担任,是个闲职,平时点卯就走,只装装样子。金不戮到来时,更是一个也不在府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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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守卫不断巡逻。眼看深探不易,金不戮只能退出,另寻他法。
他回到邺京郊外,将马头明王面具、夜行黑衣、玉尘剑等都包在油纸里,藏在一棵大槐树的树洞里。
而后换上了一身绫罗材质的好衣裳,再次回到平安治府衙门外。向差人禀告,说有急事求见萧大人和仇先生。
看门差人将这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一看:衣着尚可,但其貌真的不扬。多看一眼实在都是罪过,好像有意冒犯这丑小子似的。
便问:“阁下何方英雄?”
金不戮拱手:“在下白丁,来自蜀中。有要事禀报萧大人和仇先生。”
差人从未听过蜀中有一号姓白的人物。见“白丁”也不肯说自己师承门派,十分谨慎地打量着他。
金不戮道:“此事关乎平安治安危,绝非在下妄言。请务必通报萧大人和仇先生。”
差人听他所言甚为严重,再三思量,还是选择进去禀报。
不多时出来回话:“萧大人和仇先生不在。萧二公子在小厅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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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被带进府衙内的一间小偏厅。喝了会儿茶,便见萧兰卿独自进来了。
萧兰卿与“白丁”少侠寒暄了几句,十分客套,却有种说不出的冷。眼神透着点儿飘。
金不戮也顾不得那许多。将影竺国公主一事转为“可靠消息”说了。
原以为萧兰卿会大惊失色,至少也要多问上一问。
不料他一脸疑虑,像听一个玄幻的故事。听闻影竺国公主被劫,还险些被杀,露出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神情。
“白少侠说,影竺国公主险遭杀害。还是维摩宗的人救的?”
萧兰卿再三确认。似乎做了极大努力,才没有笑出来。
金不戮解释:“不是。不是维摩宗救了公主,而是维摩宗假意营救——此事乃维摩宗全程策划,为的是借三十二路英豪和明月山庄蒙难,向平安治施压。”
他特意说重了“假意”两字,想让萧兰卿明白此事之复杂危险。
萧兰卿忖了一忖:“感谢白少侠仗义相告。但,少侠可知,护送公主的南海守军副都统祁山影,归兵部主管。他和我平安治没有任何关系——即是说,若真出了这档子事,少侠应去兵部告知裴大人。”
说罢,向下人低声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便有水烟端出——他还吸上了。
一番吞云吐雾,靠在椅子里,慵懒中带着点纨绔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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