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老刘,出城哪?”
“是啊,龚家人,得了痨病,没人愿意碰,就我不忍心,这邻居当了十几年,当行个善,拉出去处理了。”
“赶紧走!你也不怕染上了。”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骂了一声娘,龚宁只觉得身下又一动,车轱辘响了一声,板车便利索地出了城。她听得"老刘"一阵低咳,那守城的兵士听见了,又开始骂骂咧咧。
板车在烈日下颠簸了小半个时辰,龚宁全身被烤得滚烫,觉着就要窒息了,哑着喉咙呻吟了一声:“有没有水……”
“啥?”老刘没听清,停下了车。
龚宁只觉得车身一斜,连着麻袋从车上滚了下去,跌到地上,差点震晕过去。粗麻的纤维扎进肉里,腿上又开始流血。
突地眼前一亮,龚宁反射性地闭上眼,却是老刘打开了麻袋,一股干燥带着腥臭的空气扑到脸上,她双眼生疼,被老刘拖出了口袋。
“他娘的,长得还不赖,不是这个光景,老子肯定把你养着了。”
龚宁遮挡阳光的手被拽开,双手的绳子突然松了。她撑着向后退了退,顾不上地上的高温,手掌烫的绯红。“老刘”她认得,跟她家隔了两条巷子,之前是个屠夫,她以前曾经见过几面。难怪会觉得耳熟……龚宁想要站起来,试了试却没成功,她慌忙间左右看了,这儿却是一片荒地,一个人都见不着。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却在见着老刘手上那把屠刀的时候消失了干净,那把刀在太阳光下锃亮,显然是常用着的。
老刘见她躲,咧了一口黄牙,阴侧侧地笑了起来:“别怕,这儿又没有人,你怕我?”
龚宁一双眼瞪着那把尺长的宽背刀,再看了老刘,冷汗就那么顺着小脸滴到地上,她心里害怕,手有些不稳,拖着身子往后挪得艰难。
“我娘呢?你要做什么?”她实在想不通,他要杀她应该早就动手了,为什么又要费力把她弄来这里,死也想死个明白。
“你娘?你娘没和你说?”老刘摸了摸那把光亮的刀,“昨儿汪家的三儿死了,你娘用你换了他。呵,你以为人人都能从里面出来吗?”
龚宁却没听明白,“我娘……换个死人做什么?”她突然脑中一激灵,啊地一声惊叫,手抖了起来:“你是说,我娘,我娘……”
老刘冷冷地看着人哭,不耐烦地道:“你以为这么容易?活的给她她又不敢动手,那只能给她挑个没气儿的。至于你,算我白捡的。”
龚宁极其艰难地看向“老刘”,“老刘”一双三角眼也正盯着她,忽然他丢了手里的刀,慢慢走向龚宁,“左右都是要去见阎王,你去之前……不如让我先快活快活吧。”
龚宁怕极,见人越来越近,就要上来逮她,凭空生出一副胆,翻了身就往外跑。她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腿上的伤仿佛在这一瞬间全好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比虎狼还要可怕的人。
老刘见人还能跑动,回头抄了地上的刀,便跟了上去。他不慌不忙,像逮耗子的猫,玩儿死猎物的事他可没少做,这辈子杀得已经够多,心从软的变成石头,也就那么回事。即便以后死了,要下地狱,也不差面前这一个。他这些日子也吃过不少人肉,都是死人,大概远比不上活人的肉有弹性。就像他杀的猪,鲜活地挣扎倒在地上的,和病死的,口感有太多的不同。他想着如今终于能试一试活人的滋味,心中反而更开心了。
第27章
龚宁这几日都没有进过一餐,只靠些草根填肚子,刚一振作爆发,跑出不远,疲惫感就涌上,腿上酸痛甚至比先前在车上更甚。她低头看了看渗血的腿,咬了牙向前一瘸一拐地走,后面老刘只是远远地跟着,并不急于抓她,就像是只等待猎物力竭的鬣狗。不能死……想活,她想活!龚宁握紧了拳,她想回去问问她娘,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要把她交给这种人?她想活着,亲口问一问她。她觉着这是比死更重要的事,想着想着泪又涌了出来,视线变得模模糊糊。
老刘在路边撒了泡尿,抖了两抖,转头还看着龚宁的背影在慢慢往前挪,他实在是跟得有些焦躁了,这女娃也太慢了些,以至于他要靠撒尿来缓一缓追上她的速度。他看了看火辣辣的日头,心里盘算着还是逮着杀了吧,少跑两步,还能多乘些血出来,肯定比猪血细腻许多,省省又是一顿了。"咦?"
他突然见着龚宁又跟没事似的跑了起来,揉了揉眼,裤带也顾不得拴齐整,赶忙追了上去,这会儿他心里突地有些发慌,难道之前扎她那一下并没有那么深?她之前都是在装?……到手的鲜肉怎么能让她跑了。
龚宁有那么一阵见着老刘停在路边,疯了般的往前奔,既然等着她的是死亡,那还有什么好怕疼的?疼死至少比被他捅死来得自在,至少自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失了平衡,跌倒在地,又握了石子和干草,用力站了起来。少女扔掉划伤手掌的碎石,用手背抹了眼,沙砾钻进眼睛,她流着泪顽固地睁着,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朝一个方向跑着。
"啧,看你能跑到哪儿去。"老刘跟得极快,他毕竟是个有体力的成年人,压根不相信龚宁能一刻不停地跑下去。手中的刀此刻反而有些碍事,他想着扔了又觉得舍不得,等会逮着了龚宁想要一刀一刀地惩罚她。
飞仙亭在传说中十分美好,实际就是个土丘上的普通亭子,不知建于何年,后人隔年修葺,才越发的精神起来。因此地平阔,从前又有溪水绿荫,飞仙亭在高处便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岫昭此刻站在飞仙亭里,望着山下的一片黄土,"跟传说的有些不一样。林管事,你知道以前这儿……"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微皱了眉盯着远处。
身后林宣微倾了身,面上有些笑意,"以前这里风景还好,人们传出的故事也动听。殿下勿怪,属下实在不忍心扫了殿下的兴致。"他说完好一阵,岫昭也没回,有些奇怪地上前一步,"殿下?"
此刻少年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双人影上,小的在前面跑,大的在后面追。林宣也见了,心中颇为奇怪,这年头人都吃不饱了,还有力气做这些事。"这小孩也太不听话,被她父亲逮着了怕是一顿好揍。"
"林管事,我刚刚看到那大人身上有光。"岫昭侧过脸对林宣道,"你看看,或许是我看错了。"
林宣听得他说,回神凝目看去,果见男人手臂摆动间现出一截刀来,脱口道,"殿下没有看错,是带了一把刀。"
岫昭冷笑一声,"带着刀追小孩?我大祁竟有人敢白日行凶?"他这一声既迂腐又正直,林宣垂目心道,看来这闲事是要管了。
“殿下可知……此地……”
林宣话没说完,岫昭转过身截断他,“等我下去恐来不及了,林宣,你赶下去,快些!”他说得急,更不容人反驳,林宣是一行人中功夫最好的,脚程也最快。
“是。”林宣一抖手中算盘,向腰后一插,运起轻功向山丘下跃去。他心里犹疑,岫昭毕竟年轻,大费周章地干涉,万一有什么误会,岂不是难得解释。
林宣赶到的时候老刘正坐在龚宁身上,龚宁整个身子扑在黄土上,头发被男人一把拽住,整颗头都向后仰着,露出细瘦的脖颈。那把杀猪刀正离那跳动的血脉不足三寸,眼见就要丧命。
林宣再不想其他,袖中的算盘珠脱手打出,一颗打男人左肩,一颗打他右手虎口,还有一颗落在他腰上。
三枚珠子被他带着五成内力打出,别说普通人,就说一般都江湖人,也硬接不了。老刘只听的一阵风声,身上剧痛,手中刀再握不稳,整个身子向一旁翻倒。
“妈的谁这么多管……”老刘握住右手虎口,回头便见着林宣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林宣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和气,不笑的时候看着却有些寡淡和冷漠,那是一种杀手身上的气质。老刘对这种神情可谓是再熟悉不过,就像他杀猪时候看着那些猪一样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危险,颤了声音道,“我用人换来的,怎么你想抢?”他心知龚宁大概是杀不成了,但总是要挣扎一下,万一这人只是路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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