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这名字怎么来的么?”岫昭收回手指,撑在耳后,侧头看着铃音。
铃音心中一跳,直觉他要说什么,这样被岫昭看还是头一遭,面上忽冷忽热,“不,不知。”
“本王之前有个侍女。”岫昭一双清透的眼在她面上留了一会儿,“她就叫这个名字。”
铃音此时却有些惶恐,不知岫昭想讲个什么故事,见岫昭忽然起了身,赶紧低下头。
“抬头。”
“……”铃音正犹豫着,岫昭伸手托了她脸,轻轻抬了起来。
“她在十二年前,为救本王死了。”那一双眼此刻有着刻骨的凉意,只一瞬间铃音就再找不着踪迹,胸腔起伏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铃音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岫昭的光景。那时候岫昭盯着她看了好久,她甚至以为这位亲王要赶走她。黄彬招她入府的时候也没说过王爷有什么为难下人的习惯,岫昭沉思许久,只说了句‘好像’,便让她叫铃音这个名字。原来……这名有另外一个主人。她想问这位侍女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而死的,只期望岫昭能多说一些,让她得以窥见一角。
岫昭见人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撤了手道,“更衣,本王想出去走走。”
舒桐听完龚昶的故事,手中酒碗与林宣一碰,饮了干净。林宣抄起酒坛,借月光看了看,坛中酒已见底,对面的饮酒人却丝毫没有醉意。
“舒将军好酒量。”林宣一口干下半碗,却不像舒桐一般豪饮,第二口才慢慢饮完。
“林掌柜又何尝不是,别再叫我将军了。”舒桐牵起嘴角笑道,“要是王爷见着我们在这闲着,指不定会怎么罚呢。”本与林宣说着小酌,这会儿却换成了牛饮,难得地有点儿心虚。舒桐已忘了上次饮酒是什么时候,依稀记得是阗风打了胜仗,他和阗悯醉了两日才醒转,差点被阗风罚去站岗。
“舒统领。”林宣听他一说也有些笑意,“王爷这会儿怕是休息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林宣知无不言。”
林宣不知怎的对龚昶特别在意起来,虽听得林宣说她身手已位列十八掌柜首位,却还是感觉不太真实,那么一个小姑娘……他突然又想起初到王府时地上见过的太极图纹,犹豫了下道,“确实有些疑问,不知王府里的那太极……”
“舒统领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林宣忽然收了笑,有些严肃地问。
“才进王府的时候,不小心走迷了路,当时贺掌柜在,还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就被赶走了。”舒桐歉然一摇头,见着林宣点了点头,放下了那空酒坛。
“舒统领也是误打误撞,贺川就那个样,原本没有什么,有他在,舒统领怕是也会以为有什么了。”舒桐听他一堆话也没说明白,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林宣不答也在他预料中。只听得林宣又道,“舒统领不要多想,林宣敢让舒统领问,自然也得到了王爷的许可。”
这话说来却是让舒桐微微一讶,心道阗悯已经和岫昭如此熟了?连他这个外人也沾了些便宜,得知一些机要事务。
“舒统领可是在想王爷许可的缘由?”林宣一张脸又恢复了惯有的亲和,“林宣跟着王爷已有十六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了。”
舒桐心道岫昭才二十二,林宣在他六岁时就追随的话,的确算是够久。
“王爷的脾气,林宣自问足够了解。”林宣微微顿了一下,“铃音说的那些,虽然有些夸大,但就林某人看来,也确有其事。”
舒桐听着他说,仿佛阗悯被岫昭宠着的事已是人尽皆知,除了惋惜一下阗悯残破的名节,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林掌柜是说……”
“王爷的确对小王爷……”说到一半林宣停了下来,眼向北面看了一眼。
两人此时的位置是在整个院子的南屋顶,朝着天井里一望,整个院落都能看得真切。林宣愣了愣又接着说了后半句,“在乎得很。”
“……”舒桐心道他不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特别是岫昭此行带着阗悯去云滇治腿,他差点就要被岫昭收服了,觉着安心在王府做事也不错。
“我刚好像看见了王爷。”林宣突然有些僵硬,也不确定是不是眼花了,岫昭正往西厢房去,西厢原是龚昶的住处,这次回来阗悯也安置在了那边。他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月色,对着那半片云干笑一声,按了舒桐的胳膊道,“你我也管不着那些闲事,继续,继续。”
舒桐压根没有想过管阗悯的事,他只在乎他过得好不好。只要不提前去见老将军,一辈子他都会守着他。
“我知道王爷与他有些情。”两个大男人当着明月星辰谈另外两个男人的情事,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偏这两人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少主。
第46章 遂事不谏
林宣听着粲然一笑,没想舒桐竟如此想得开,还以为军中的都是些不解风情的铁头将军。“既然以后多了个主子,我们不就是同僚么。”他手一捞舒桐的脖子,那酒罐子砰地砸到舒桐的胸前,“既是同僚,小王爷的人自然也是王爷的。”
舒桐胸口吃了一记,正有些发闷,本想还手,硬生生忍了,伸手从林宣手里把罐子拉了下来,“林掌柜,你这是醉了?”
“对不住。”林宣撤了手,却满意舒桐这反应,手肘依旧留在舒桐肩上。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倒是自然无比,舒桐只听得林宣低声道,“那太极底下是王府武库,里面有三万长戟,五万轻甲,十万弩箭。”
“……?!”舒桐这下是惊得差点从房檐上摔了下去,林宣把人拉稳了,“舒统领也是将军出身,怎的这点阵仗就吓到了?”
舒桐心下嘀咕,这私藏甲胄,是要造反?他心中惊惧,全然写在了脸上,以岫昭的王爷身份,要做到这些也并不难。
“林掌柜怎么连这种玩笑也开?”舒桐后背一阵凉意,他虽知王府藏龙卧虎,也没想到有这一出,林宣好似没说过什么了不得的话,那张脸依旧淡定。
“当然是开玩笑的。”林宣那只把住舒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在臂膀上握了一下,“瞧把舒统领吓得,哈哈哈。”
舒桐依旧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林宣抬了抬眉,一脸暧昧道,“即便有,这些东西又怎会在王府?”
“……”舒桐刚从云端踩到实地,一下又被他丢了上天,只想着不要落下来死得太惨,“林掌柜到底哪句是真?舒桐实在受不得惊吓。”
“我看舒统领是受得的,非但受得,还能触类旁通。”林宣收回搭在舒桐肩上的手,“不然,王爷费尽心思地照顾小王爷是为什么?”
舒桐唇抿得死紧,原本单纯地以为岫昭只是奉了皇命,对阗悯只是一时兴趣,以为劝了阗悯把握分寸就行,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天真了。他突然攥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反复思索着各种结果。
林宣见着舒桐神游天外,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拍了第二坛酒的封泥,凑到鼻端深吸了几口。
“其实这桩买卖,小王爷一点都不亏。”林宣一乐,倒了酒递给舒桐,“舒统领既然问了,对这答案满意么?”
舒桐咬着牙接了那碗要命的酒,猛地灌下喉咙,“王爷的这盘棋,舒桐能说什么。”
“这棋,早在十二年前就开始了。”
岫昭半夜一醒,就无端地睡不着,玄关房顶那两人实在扎眼,他在暗处站了一会儿,才往西厢去了。林宣的人他清楚,这会儿叫着舒桐喝酒谈心准没什么好事。他在阗悯房前停了,就想推门进去,又见着里面没掌灯,转了身不情不愿地按原路折返。
“王爷。”
龚昶的突然出现并没让岫昭太惊讶,只夸了一句,“丫头耳力又好了。”
“不想是王爷过来。”龚昶一身衣裳整齐,手里握着对子午鸳鸯钺,竟是像要拿人的架势,“王爷放心,小王爷这边我会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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