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他虚弱开口,“别吓唬他们,官爷是好人。”
说着,谢枕云抬眸,缓慢地眨动眼睫,“官爷,要抓我去府衙受刑么?”
“不是受刑!”为首的官兵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温声细语地解释,“小公子莫怕,就是例行查问一下,毕竟出了天命,若不管上头会问罪的。”
“我自幼身子不好,身子有些不舒服,应是着了风寒。”谢枕云难堪地咬住下唇,抬手扶额,溅在他脸蛋上的血珠不仅没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将眼尾染出几分泼天艳色。
他身形微晃,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摊位,“只是我一个嫌疑犯,怕是也不能再给各位官爷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老七!去请大夫在府衙候着!”官兵朝一旁的小弟吼了一声。
“多谢。”谢枕云抿唇一笑,掀起眼皮直直对上官兵痴痴的目光,有气无力道,“一路颠簸至此,官爷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最后,他坐在官兵不知从哪里抢来的牛车上,被平稳地载到了府衙。
围观百姓,啧啧称奇。
“这些官兵,仗着人高马大以多欺少,哪次出来捉人不是凶神恶煞,被冤枉还要交盘缠孝敬才能走,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嗐,这群官兵不是最追捧上云京的骁翎卫么?就连凶恶的行径都是照着学,依我看,说不定就和那指挥使一样,也成了断袖瞧上人家了呗。”
“我看这小公子虽一身血污,身上的衣裳可不是寻常官宦能穿的,最近县里新任的知县下来巡查,他们也不怕把事情闹到,我可是听说,这位知县手段不是一般的狠辣……”
谢枕云闭目靠着旺财假寐,听着街道两边隐约传来熟悉的口音,猛然惊醒。
他在秣陵待了十八年,早已听习惯江南一带的口音,竟未发觉有任何不对。
“官爷,我前几日入城时,似乎没瞧见镇子上挂的名字。”
“哦,我们这是云溪镇,隶属于秣陵地界内。”官兵在前面牵着牛车,碍于那头獒犬守在身侧,不敢多看,只能偷瞄了一眼少年不慎露在衣摆外那白玉似的脚尖。
谢枕云:“……”他怎么就忘了,从泰山到南疆一路往南,只有一条官道,必经秣陵。
“那位新上任下镇巡查的知县……莫不是姓谢?”
“诶,小公子竟连这都猜中了!”官兵初打探他衣着,便知少年身份不俗,“我本以为小公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定是从上云京来的,可听小公子口音却又像是秣陵本地人。”
谢枕云低声道:“我的确在秣陵住过一段时间,但我不是秣陵人。”
他不愿再与秣陵有任何牵扯,偏偏天不遂人愿,远远看见云溪镇的府衙站着一道身着青色官袍的身影。
青年声音冷冽一如曾经。
“本官还是头一次见,嫌疑人还未到,就提前把大夫请好的。”
“莫大人,你手底下的人一贯就是这般荒唐行事?还是说这嫌疑犯——”青年句句冰冷如刀,“与你们府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
第101章 他不在的日子里,谢枕云被其他男人养得很好
“谢大人,您这可就冤枉下官了。”云溪镇的里正擦了擦额前的汗,“这一日为了迎接大人前来视察,府衙里的事都是手底下的人先斩后奏,我一向觉得他们做事公正严明,方才不曾过问。”
“待人回来,定让他们当着知县大人的面一五一十说清楚。”
说着,里正的余光瞥见赶回来的官兵,眼睛一亮,随即讨好地看向谢青云,“诶,刚说着就来了,谢大人,不如先上前查问清楚再定罪不迟。”
谢青云面色冷漠,不耐转身。
“……”
刹那间,周遭一切景物都模糊不清,唯独牛车上的少年——
纵使满身灰尘,那双琉璃珠般剔透的眸子明亮一如昨日梦中。
他很确信,少年看见了他,却又低下头把脸埋进獒犬身上,露出一截白皙伶仃的后脖颈。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他的三弟不愿认他。
谢青云袖中手指攥紧,眸色暗下。
牛车停在了府衙前。
谢枕云仍旧低着头,耳边是里正对几个官兵的呵斥声。
这其中是不是有谢青云的授意?见不得他被其他男人讨好?还是因爱生恨想要报复他?
其实他若想尽早回上云京,最好的法子就是表明身份让信使去联系谢家的人。
谢枕云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南疆人吓怕了。
他不敢暴露身份,怕还有下一个柳明烛出现把他抓走。
这一次,可没有萧风望替他解决一切了。
但谢枕云又受够了担惊受怕的赶路,既然谢青云在这里的话……
眼珠微动,他浅淡的唇缓缓勾起。
送上门来的狗,不要白不要。
“里正大人,您不必责问他,都是我的错。”谢枕云抬眸,眸中水光莹润,怯怯望向来人,“是我着了风寒,走不动路,几位官爷是为了抓我回来审问,才不得不拉来了牛车。”
“现在我已经来了,我知道嫌疑犯不配请大夫,我会乖乖去牢中接受盘查。”
里正呵斥的话堵在喉口,对着这张说句重话便像是要碎掉的脸蛋,根本说不出来。
“还不带他去?”里正见到少年的脸,便知道手底下的人起了什么歪心思,偏偏今日撞上谢青云下来巡查,愈发对下属怒目而视,“还杵在这,是想碍知县大人的事么?!”
其实秣陵这些年,因知县年老昏庸早已不管事,手底下几个镇子早已各自拥立新的里正,知县形同虚设。
即便不久前朝廷派了新的知县赴任,也无人将其放在眼中。
一个刚中榜的愣头青,分明是榜眼却被送来这种地方,说不定便是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京中的权贵。
无人在意。
然而这位谢大人上任第二天,就捆了隔壁镇子的里正,当着镇中所有人的面宣读了足足九条贪污朝廷银两的罪证,亲手执剑砍下罪人的脑袋。
谢大人面色冰冷,鲜血溅了一身,吓哭了不知多少个孩童。这般杀鸡儆猴,其余镇子的人,即便心里有不满,明面上却纷纷示好,不敢有半分怨言。
同时心里也不禁揣摩,这般狠辣的手段,也不知到底是何来历。
此刻下属被训斥,也是敢怒不敢言,正要扶着少年下车,谁知那位谢知县径直上前,在他前头攥住少年的袖袍。
少年似是被吓到,惊叫了一声,唇瓣愈发苍白。
“你宁愿去牢里受苦,都不愿认我?”谢青云垂眸注视他颜色未改的面庞,眼中好似猝着寒冰,“你那么喜欢骗男人讨好你,为何不继续骗我?”
“你连哄我几句假话都不愿意了么?”
里正神色莫名,干笑一声,“原来是大人的熟人?既然是误会一场,不如——”
“什么熟人?我才不认识他!”谢枕云眼前阵阵发晕,仍旧倔强地仰头瞪着谢青云,两行清泪无声淌过面颊,“入了府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他下一瞬,那柔弱的身子已然遭不住风寒的侵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獒犬焦躁地在一旁叫唤,却还是眼睁睁望看着少年被谢青云扶进了府衙里。
毕竟它只是一条狗,纵使感受到了主人身上异常的温度,也束手无策,终究还是要让其他男人来救人。
“愣着做什么?大夫呢?让他来把脉。”谢青云面色冰冷扫过身后众人,大步跨过府衙的门槛。
里正跟在身后,这么多年的人精,早就一眼看穿谢青云冷漠面孔下的焦急,对少年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
毕竟少年长得神仙似的,勾得男人成了断袖,根本不稀奇。
他给了身旁下属一个眼色,跟在谢青云身后走了进去。
干净宽敞的厢房里,抓药的,端热水的,送新衣裳的,来了一波又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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